第17章 恐惧

萧越挺拔的身形出现在她眼前。

他眼神戏虐地扫下来,偏着头看她,轻轻叹了口气。

似乎在说,怎么又是你。

前门处的脚步声渐进,传来模糊的说话声与推门声,是萧虔与梦中的蒙面人。

萧越单手掐着乔婉眠腰身,攀着木门,纵身上了屋顶,他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倒是乔婉眠惊慌之中不小心踢到了门框。

“什么人?”

蒙面男子警惕威胁:“出来。”

萧越正打算将乔婉眠摁倒,回头发现她已五体投地,一动不动的趴着。

萧越伏倒在乔婉眠前,心道她这次还算乖觉。

这间佛堂是盝顶,正中平坦又被一寸高的正脊包围,宽度刚好能容纳一人平躺在其中。阴云遮月,即使萧虔向上看,他们也能借着正脊的掩护隐藏身形。

身下传来脚步声,那人道:“应当是风将门吹开了。日后还是换个地方……”

门被他关上,隔绝了里面的说话声。

萧越伏在前,因着下面还有一层庑殿顶,他偏过头将一侧耳朵贴在砖面上,才能勉强听清屋里二人的对话。

有过昨日马车上的经历,萧越认为乔婉眠会安安静静趴在自己身后等二人离开。

但乔婉眠永远不在萧越的预料内。

她恐高。

这种恐惧一旦扎根,常人难以凭意志克服。

两边虽有正脊护着,但到底太矮,乔婉眠只要一偏眼,便能想到自己如秋日枯叶般从两丈高的庑殿顶滚落到地上的惨状。

她冷汗涔涔,感觉身下不是坚牢的瓦片,而是一块随时不堪重负的破旧纱布,四周树木都在晃动,胃里也翻江倒海,她只能抬眼紧盯着萧越的靴底,寻求一丝安全感。

乔婉眠本能的想抱住什么,但眼前可靠的只有萧越。

萧越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溺水之人眼中的一截浮木。她像一条藤曼,小心地往前攀援。

萧越凝神听着下面的动静,冷不丁被人抓住了脚,力道不大,却约束他随时为危险做出反应。

萧越皱了皱眉,摆动两下,警示乔婉眠老实一点。

他一晃动,乔婉眠最后的心理防线都要崩塌,脑子里什么都不剩,只想尽可能的扒住萧越。

乔婉眠牢牢抱住着他,缓了好一阵才觉得自己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重新开始涌入血液,她不想再挪动分毫,世上只有这两条腿能让她踏实。

萧越没想到乔婉眠有胆子无视他的警告,且见他不动了,得寸进尺地慢慢向上蹭,身体一寸寸与他贴合。

屋中谈话还在继续,屋顶上不知死活的小丫鬟色胆包天,甚至亲昵地将头埋在他一侧膝窝中,整个上半身完全与他的小腿贴合。

那温软太过明显,萧越被迫感受她的起伏,恨不能将她踹下去——如此大胆拙劣又不合时宜的勾,引,令人生厌。

萧越忍着烦躁继续听。

敛剑这些日子没少截取萧虔与人来往的密信,萧越破解后照常送出,终于等到今日他们相约在此处面谈。来者应当是萧虔靠山的手下,在方从政一案中动了手脚,将无辜之人牵连其中,只要那人一死,冤死朝臣的自己便难逃罪责。

今日只需派人跟踪与萧虔相见之人,他便有了反客为主的资本,这原本是一件处理起来轻松愉悦的小事。

但当乔婉眠抱住他的腿以后,每一息都开始煎熬起来。

萧越越紧绷抗拒,越能感受到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软,极其强势的霸占了他一部分心神。

无数细小的冲动在他四肢百骸间流窜,这已经不是萧越第一次因她而有这样的感觉了。

身上越来越燥热。

与他的滚烫完全不同,那具贴上来的柔软身体十分冰凉,且一直在发抖。

下一刻,那个得寸进尺的累赘,开始用手在他大腿后侧轻抚。

——不,不是轻抚。

她一笔一划写下:怕高。

萧越扯了扯嘴角,顿生无奈之感。

没有了愤怒作支撑,萧越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绪,那些细小的冲动开始在他体内汇聚。

他并非避情.欲如猛兽之人,至今没有碰过女子,只不过是因他从未遇见过动心之人,更不愿向**妥协,为那片刻的纾解费心费力,劳损自身。

……

乔婉眠不知萧越是否领悟了她写的字,打算再写一遍,刚划下两笔,余光就瞥见萧越朝她摆了摆手。

她老实下来,只死死扒着她的浮木,逐渐平静下来后,她开始疑惑今日是否就是她梦境中所见的那次密谈。如果是,那么萧越是不是也能救下即将被蒙面人用暗器杀害的那个人?

乔婉眠看起来没心没肺,实际心中一直有一个包袱——她能窥探前世,却无力改变今生。

多年前,她梦到乔祺断了腿,乔家三口谨慎了许久,只为让乔祺躲过一劫。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们逐渐放松了警惕,直到去年金吾卫在民间征选,乔祺入选后遭人嫉妒暗害,应验梦境,错失良机。

她的梦境十之七八都在昭示前世的厄运,却只是让她提前惶恐,在惴惴不安中接受命运,她一直祈盼,有一日她可以借助前世改变宿命。

乔婉眠记得梦中蒙面人射出暗器的方向,她忍着恐惧与眩晕,支着头向下看那人可能出现的方向。

夜色寂寥,一个人影蓦地出现,一点点向佛堂靠近。乔婉眠借着禅房的星点灯火,勉强看出那人是小厮打扮,他似乎也知道前面危险,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就是今日!

乔婉眠不知萧越是否注意到了来人,在他腿上写:有人来。

萧越毫无表示。

那人他认得,死活都与他无关,甚至是,死有余辜。

乔婉眠心中焦急,又写:会被杀。

萧回头看了她一眼,夜色太沉,乔婉眠不知他是什么表情。

乔婉眠疑心萧越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或是没有相信自己,她补充:真的!

萧越又向她摆摆手。

乔婉眠知道屋中对话对萧越来说关乎性命,也不敢再打扰,抓心挠肝地看着底下的人越靠越近。

乔婉眠突然意识到,萧越没有直接将蒙面人绑起来审问,而是与她躲在这里偷听,可能是因为萧越也打不过屋里那个蒙面人。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萧越出现在这里不似偶然,他会不会是在等救兵?

乔婉眠心中升起一点希望。

要是救兵来得快一些,那小厮就可以逃过一死了。

小厮行至廊下,消失在乔婉眠视野中,片刻后,她听到重物倒地的声音。

四周依然静谧,乔婉眠想象中的援兵没有来。

重活一次,她还是没能救下那小厮的性命。不止是小厮,若非遇到萧越,她可能也已经殒命。

屋门打开,蒙面人行至廊下,蹲下身捏了捏小厮的臂膀,好像只是捏死了一只蚊虫,“这人皮肉松散,反应比常人略快一点,应当只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没什么特殊身份。”

萧虔跟随出来,踢了踢,“这事不劳先生操心,回头我一把火连人带禅房烧了便好。”

蒙面人睨一眼萧虔,道:“观音像都敢烧?”

萧虔笑道:“神佛是留给废物敬的,据说我那好哥哥就在华因寺为他娘供了长生牌位,他死后,我就把华因寺也烧了,为他践行。”

蒙面人不再搭话,沉默着将钉入那人颈间的暗器收回。

萧问川是个人物,但除了一副好皮相,什么都没留给他的子孙。萧越暴戾恣睢,萧虔阴暗愚蠢,他们的父亲萧恩方就更不用说了,窝囊好色,被林家那个妇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若非要比出一个高低,萧越还算有脑,身手亦是了得,只可惜他有眼无珠,无视了主子的几次招揽,甚至屡屡挑衅,不过是仗着祖辈的余荫,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一把刀,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只能折了,萧虔差了些,但当只听话的狗养着,倒也省心。

他看向萧虔,“二公子,后续有劳你处理了,告辞。”

“放心。”

……

眼看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乔婉眠拽拽萧越,就这么放他走了?

她以为萧越毫无动静,是在等着帮手来瓮中捉鳖,眼下鳖都跑了,萧越还是一动不动的伏在屋顶上。

不止鳖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她和萧越,马上也要成拨——椰、成笼中鸟了。

因为萧虔正亲历亲为地在佛堂四周堆柴垛,他若守在这里等火烧起来,她和萧越必会暴露。

好在蒙面人已走,萧越可以放心下去揍萧虔一顿。

她满怀希望地等着萧越行动,但萧越像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她知道萧越不会任他们二人被活活烧死,只是不懂萧越在想什么。

乔婉眠在他腿上写:怎么办?

痒意爬上尾椎,而后蔓延全身,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欲又开始昂首。

萧越向后摆手制止她,快要气笑了。

这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平日里还晓得穿破衣服躲避男子,上次在马车里还张嘴咬人,今日用得上他,倒是一点男女大防都不讲究了。

……

萧虔辛苦一番,点燃草垛,火势迅速高涨,蔓延至室内。

火光烟雾朦胧了四周环境,乔婉眠看不见自己身在高处,惧意反倒减少了许多。烟尘滚滚,为免呛入,她用袖子掩住口鼻,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不妥,乔婉眠缓慢一寸寸抽出手臂。

萧越嗤笑一声,心道抱这么久了,现在松开有什么用。

多亏是他,换成别人她就做不成招赘的美梦了。

火势越来越大,屋中房梁断裂带来震颤,浓重烟尘中,一条火舌终于攀到萧越附近。

萧越就是在等这一刻。

今夜,总不该只他一个人不好受。

佛堂 地基整体大约6.5米高,相当于站在三楼向下看,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恐高人惊慌是合理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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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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