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杜管家把武安叫到了东厢房的侧厅,那里正是林怀赋的起居之地。这一排屋子正当向阳,阳光透过五色琉璃花窗透射进屋子里,玉石地面上流光溢彩。

窗下的花梨长案上放置着一个香炉,袅袅香雾正在升起,几部古书撂积而上紧靠着碧石春瓶,瓶里斜插着园子里采来的初开花卉。

屋子意求大而宽敞,并未有太多玩设。

因着这里的主人,心知这里不过是短住的地方,不用进行长久的安置。

厅中有一架琴桌,桌上古琴不在,代而的是几张宣纸和联排的笔架,桌面已被墨渍浸得乌杂不堪。

林怀赋就中坐下,抬首望向进来的老人,见他要弯身唱喏连忙虚起身抬手阻道:“老人家不要拘礼,你是长辈又是我祖父的旧识,我倒要唤你一声叔公了。”

武安红了脸,只把身弯与桌平:“不敢当不敢当,小姐你就叫我武安吧。”

“柳绿。”林怀赋向身旁的丫鬟扬颚作意,那叫柳绿的丫鬟连忙搬出圈椅来搁到武安身后。

“叔公你坐,我叫你来是想问你一些事,说起来也好笑,这本来不该我管,可是祖父身子孱弱,我总得帮他分忧才是。”

武安还未来得及说话,丫鬟已把一盏白瓷盖碗送到了他面前。他一时不知该从何入手,只得先接了盖碗拢在手中,这才道:“小姐要问什么,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绝不隐瞒。”

林怀赋笑道:“这事与我林家无关,我是想问村中的姚家,你可熟识?”

武安闻言,双目一抬有些惊异:“当然,姚家与我家原结过姻亲,不过早出了三代,关系并不亲近。”

“那你也清楚姚家那位……”林怀赋吸了一口气,偏头沉思,似是不知如何称谓,她恍惚还忆得她的名字:“兰……”

“兰秧。”武安已知晓她要问谁了,姚家发生的事他早就听闻,本想在老太爷这里讨情,可是又觉得不合规矩,因此正不知该怎么办,如今见小姐问起,本来拘谨佝偻的身子,挺将了起来:“她可怜得很。”

林怀赋端起手边的小盖钟,轻轻吹去浮沫:“她可不可怜,并不重要,她在村子里是个本份的人么?”

“本份极了。”武安手势微动,茶水便从盖碗缝隙里溢出来了:“她嫁给了姚家三郎已有三年,可那三郎借口在外读书赶考,已经有五年没回家了,听说流连在流江城的赌坊酒肆,欠下了很多债务。”

“五年没回来?嫁了三年?”林怀赋笑将起来,看向身旁的小丫鬟:“这话我倒没听懂。”

小丫鬟也捂嘴轻笑:“叔公想是说错了。”

武安摆手:“没有说错,姚家老父最爱这个小儿子,因此卖椒的积蓄都给了他去流江城求学,本是望他考个功名回来,没想到……兰秧嫁过来时,姚父病重,一来是花钱冲喜,二来是借此想把三郎招回来,结果倒把兰秧毁在了这里。”

林怀赋垂了眸,倾靠在玫瑰椅上,似有些心不在焉:“既然她老实本份,怎么又会做出酗酒杀人的事来。”

武安想起那日傍晚,兰秧停驻在老街渡口,迟迟不愿离去的身影,她向自己借下那吊钱买酒,恐怕是做好了与姚家撕破脸的准备,只是这做法太冲动了些:“她嫁过来任劳任怨,姚家的几亩椒田全是她在打理,可惜姚家母子偏爱作贱她,平日里非打即骂,昨日她被支使去镇上买酒,失了酒钱,想来为着怕被打死,所以干脆借酒劲闹了一场。”

“买酒?”林怀赋想到昨日,她毒日头里抱着孩子来求她,看来并不是故意这般行事,确乎是失了钱没办法。可她为什么又不愿意要自己给的钱呢,难不成真为了那点骨气?

她不禁嗤笑,一个人活着都这么艰难了,还要为了点骨气,把自己和孩子置于死地,这还真是难以理解。

武安见她沉吟,借此间隙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她买酒的钱是我借给她的,她借酒疯要杀姚二也有个由头,那姚二是村里有名的泼皮,偷盗斗殴无恶不作,又兼长得丑陋,一直娶不到妻。先时姚大郎娶的老婆,因着受不了被他调戏责难,所以上吊了,后来娶了麻姑娘,前月间也丢下孩子跑了。”

丫鬟柳绿听到这里,不禁跺脚咒骂道:“小姐你听,这个男人真是坏透了,他逼死了人,自己倒还好意思活着。”

林怀赋睨了她一眼,双手环抱,依是那副淡漠的样子:“天下这样的事多了,你恼得过来么?”

小丫鬟撅了嘴,为着这世间的不平而愤恨,她从小跟小姐一同在流江城长大,总觉得这些事离自己远得很,没想到这些村人,竟是这样作贱妇人。

如果真像小姐所说,天下这样的事太多了,那么她宁愿一辈子不嫁,也不愿过这种活在男人阴影下的生活。

林怀赋道:“叔公,不瞒你说,此地的里长找到祖父,想请我们林家帮忙震慑姚家人,让她们不要把这事闹上县衙。你说,他们是不是极爱钱的人?”

武安叹了口气,把残茶搁到一旁丫鬟递来的托盘上:“她们自然是极爱钱的,老太爷若发慈悲,千万别让兰秧为此被发卖,有了这罪状,她往后恐怕会过得更加凄惨。”

林怀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稍时站起身来,走至武安身前,虚扶道:“劳累叔公了,还请去下间吃点果子喝杯水酒。”

武安站起身来,久坐后的骨头有些酸软,一时膝盖麻痹难以站立,他道:“那这事……”

林怀赋笑道:“我自有道理,待会儿我便带人去姚家走一趟,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那便不叫事。”

姚家母子经由里长劝说先行回转了姚家。

此时姚家院子里站满了来看热闹的邻里百姓。里长嘱咐几个庄客把人都赶开,以免冲撞到林家小姐。

几个本村的老者闻声都聚集了过来,围住里长问道:“林家小姐要来,她一个姑娘家,来过问这种事情,这合适吗?”

武大发冷哼道:“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她是代林老太爷过来的,她的意思就是林老太爷的意思,你们要是觉得有失体统就去林家找老太爷,别来跟我打旋子。况且这是姚家的事,你们是武家的长辈,哪有权利过问。”

一席话说得几个长者面面相觑,他们皆是武镇的宗亲长辈,对武镇发生的大小事务,家事长短,都有暗地里用宗族家规处置的权利,可这是姚家的事,在明面上他们确实无权过问。

可这事关他们武镇的脸面,他们不能视而不见。

申时之初,林家小姐带着家下小厮及丫鬟若干人等,来到了姚家的院门前。

她头戴长及膝间的青纱帷帽,白绫裙上用淡墨勾了几笔翠竹,腰间系着用石青络子笼住的玉佩,行走之间玉珩轻响,弱柳扶风,端的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

她走到里长武大发身前,两手掀开帷纱别至钗后,大方的露出那张眉目精致,玉容清妍的美人面,不意周围人怎么的窃窃私语,只问道:“姚家的人呢,叫出来吧。”

里长连声招手唤来姚家母子。

姚婆子本来横蛮的表情,在看到这位小姐时登时收敛了下来,他们姚家世代在林家手上讨饭吃,别人抓着她的命脉呢,她怎还敢撒泼,不过卖惨还是必要的。

“林小姐,你不知道,我这个媳妇混帐得很,昨天喝了酒,竟在家里耍起酒疯来,还拿斧头要杀人,若不是我跑得快,这头皮也要被她削掉半块。还有我这儿子,头上也被她砸了个口子,我是不怕闹的,这里要是没人做主,我是要告到县衙去的。”

“告到县衙也好,层层上报后,官司至少得花大半年才能了结,不过你不用担心,椒林我另外找人租种,必不会让它荒废着。”林怀赋即刻点头应承,转而对里长说道:“既然他们要告到县衙,就去帮她填个状子吧,椒林的事也麻烦您先接手,近来想要租种椒林的人很多,找个合适的价钱便转让了。”

里长还未答应,姚婆子便慌了手脚,她伸手拽住林怀赋的衣摆,但很快被小厮用马鞭拂下,她又气又痛还得赔着笑脸:“林小姐千万别收回椒林,我不过是想让她娘家赔付几个药钱,并没有一定要闹到衙门里去。”

“那就写个休书,让她娘家把人带回,该赔多少你们自己去商议。”林怀赋冷道。

姚婆子顿时声哽,要是休了兰秧,这可是只赔不赚的买卖,这三年来,椒地的收成全靠兰秧支撑,她纵然是为了捞得几个钱,也不至于断了往后的财路。

“那这事就这么算了吗,我家的脸面都被丢光了。”一直在旁的姚大郎出声讷然道,他的凶恶在此时怎么也发不出来,窝囊得像个鹌鹑。

林怀赋侧过眸,并不看他:“那你们想要什么?”

“我家姚二被打伤,他这段时间都不能做活,这家里就靠他支撑,如今失了劳力,我们孤儿寡母一大家子怎么过活,还请林小姐发发慈悲,舍我们几两银子吧。”姚婆子声泪俱下。

林怀赋扯着嘴角,溢出个冷笑,但笑意刚浮现,瞬间便凝固了,因为她感觉背上如冰水覆体,泛起针刺的寒凉来。

她转过头,只见一个极为丑陋的庄汉正定定的看着她,那腥红的脸皮上,一双小眼发着邪光,被太阳的光韵烘得越发灼烈。

林怀赋捏紧手骨,恨不得一巴掌打将上去,打烂他的嘴脸,可她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她几乎不用询问,便知道这人是姚二郎了,被这样的男人觊觎欺辱,确实是生不如死。

她倒想去看看那个被关押的妇人,看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如果只会后悔得哭泣求饶,那她实在失望于她的懦弱。如果是后悔没有杀得了这个男人,那她会佩服她的勇气,愿意助她先脱离这个苦海,得个暂时的安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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