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对于兰秧这样从小被规训要贤良淑德的女子,骤然在麻石村成了忤逆夫家违世异俗的疯妇,并被所有人以指责的目光看待,轻挑的言语议论,她心灵的冲击可想而知。

她被从牲口棚里拉了出来,看着这杂乱的人群,还有那些武氏长辈触怒的目光,心不禁怦怦然乱窜,恨不得倒身回去,在犄角旮旯做一只无人在意的蚁虫。

但她很快清楚了自己的处境,随即仰头看向楼屋之上,她想问问小豆子现在怎么样了,可姚家母子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只一味地推搡着她。

“兰秧,昨日的事你不会都忘了吧,当着林小姐和里长的面,把你做的好事都说出来。”姚母愤然叉腰,唯恐众人被她可怜的样子所迷惑。

然而周围的妇人,看到兰秧那狼狈的样子,不由得还是起了怜惜之情。

有人藏于人群中问道:“兰秧你说,你为什么要杀姚二,是不是他欺负你了?”

姚二郎闻声暴起,青筋虬然的臂膀挥动起来:“是谁在胡说八道,敢不敢站出来。”

说话的人熄了声。人群中,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看好戏的表情。

林怀赋眉间蕴起不耐,这些嘈杂的声音在滋扰着她的神经,她看向兰秧,见她懵然地望了过来,眼神里的无措和惊惶让人心里起了点波澜。

她问道:“昨晚的事,你都忘了么?”

兰秧唇间嗫嚅了两下,眼前的姑娘在她目光中,分裂出了无数道身影,她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她重又抬起头,在檐廊上睃寻着,仿佛周围的人事都与她无关了:“孩子呢?”

“孩子?”姚大郎冷哼一声,从院子边站起,冲过身来:“我要不是把她藏起来,她也得被你砍死,你对我们姚家有什么不满,也不能拿孩子出气。”

“孩子呢?”兰秧嗓子尖利了些,整个人颤抖起来。

武大发见势不对,连忙抽身隔在两人之间:“孩子在我家里,你不用担心,林家小姐来给你们作主了,你有什么话告诉她就是。”说到这里,他神色倏变,附在兰秧耳边低声道:“别把事情闹大了,跟你婆母叔子磕头道歉,这就完了。”

兰秧垂眸不语,似乎还不懂得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像个局外人,被无故卷进了一场事端。

猝然,她受惊似地瑟缩了一下,整个人便被悲伤缠绕了,泪水汇聚起来,把整个眼眶染得通红:“我没什么错,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们把我送官吧,我愿意去。”

众人闻言,嘘声一片,如果她只是跪地求饶,这场面倒尽如人意,现在她竟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证,那么这场戏就好看了,至少不会雷声大雨点小的不了了之。

林怀赋眉峰轻蹙,唇角上却带了兴意。很好,这个妇人竟然放着好路不走,偏要把自己陷入旋涡中。这个时候她倒愿意帮她说两句话了,为着这块木头,还没到不可雕琢的地步。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她送官吧,这样德行有亏的妇人休了也罢。”林怀赋屈指弹下一面的轻纱,把自己半张脸掩映起来,她接过柳绿递来的宣纸,向姚家人笑道:“我别的不会,倒会写两个字,这状纸我便帮你们写,诸位近邻都在场,还请在上面按下指印做个见证。”

两个小厮端来一方矮桌,搁置在院子中间,林怀赋拈笔起势,柳绿倾茶研墨,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张淡黄的宣纸上,起哄声不闻,皆如静止了般。

姚婆子想到深陷官司的麻烦,顿时慌了手脚,她上前按住纸张,求乞道:“小姐别写了,这只是家事,我们私下解决就成。”

“私下解决?”林怀赋笑道:“那你准备如何解决?里长及武氏长辈都在,大家都想听听你们准备怎么处置这位兰秧姑娘。”

姚婆子犯了难,死眼钉了姚大郎一下,嫌他只会溜边耍滑,到了关键时候就不中用:“我找她娘家兄弟来商良,该怎么教训那就是他们的事了。”

“哦。”林怀赋道:“她家人在哪里?”

里长提醒道:“在东陵镇,我看武镇的事情,还是不要闹到东陵去了。”

林怀赋轻抬右手阻了他的话,她上前两步,靠近兰秧,眼珠一转,透出狡黠来:“让他们写了休书,着你娘家人来带你回去,好不好?”

兰秧怔怔然看着她,还未来得及点头应答,姚婆子又慌了神:“三郎不在,我们写不了休书。”

“那就让她兄长或舅亲代呈状纸,到东陵去告吧,我帮他们散钱打点,万不要你们操心一分。”林怀赋满口都不离告字,这着实让姚家母子恨得不轻。

本来一场家事,嚷闹起来,娘家为了颜面再怎么也得拿三五两银子了事,就是本地里长族老为了武镇的体面也会散钱封口。那村中的几座贞洁牌坊可是武镇贤德的典范,是县志上通口相赞的孝行,哪容轻易被毁谤损伤。

如果真闹上县衙,不单武镇成了个笑话,他姚家人更是这场笑话的始作俑者,往后如何还能在这椒镇里安身立命呢?

“我们不告,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姚婆子失了气焰,整个人焉搭搭的,像颗干瘪的花椒。

林怀赋见状,淡然转身,把纸笔丢到桌上去,几个小厮很快收拾完备。

里长见事有缓和,连忙出来打圆场:“既然不告了,那就散了吧,村里犯了事的妇人,都要去打谷场劳作,我看就让她去舂三个月的米。”

姚大郎跟姚二郎交了个眼风,彼此都有些不服,椒地甫收,满仓的椒料还未来得及送到椒坊,每日还得去下枝烘椒,要是少了兰秧,那他们不得累死。

姚婆子也是欲言又止,她已经过惯了不用下厨满村晃荡的日子,这一变故真要把她害苦了。

林怀赋见时机已成,轻飘飘的撂了句话:“姚家母子受了惊吓,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里长听到这话,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上来:“那小姐的意思是?”

林怀赋笑道:“既要罚她劳作,不如就让她到林家来,我那乌山正好缺人割草料,我也不白用她,每月单给姚家一钱银子以赔偿她们少了劳力的损失,你看怎么样?”

这自然是天大的好事,姚家母子不等里长发话,那脸上就绷不住的露出笑容来,姚婆子那张花椒脸更是伸展得快没了皱褶:“好好好,林小姐可不能反悔,让兰秧去给你割草,她最是擅长这个。”

姚二郎倒似不愿,涨红的面皮翻起坑坑点点,眼角更是耷拉得快罩到颚下去:“那椒料谁来送?”

姚婆子一巴掌狠打在他背上,声似炮仗,吓得众人一激灵:“你送个椒能累死?白长得这么壮了。”

傍晚,烈阳渐落,红霞染透半边天幕。

从姚家散开的村人各自掂了锄头镰刀,垮着背篓宽篮,前往自家田地里做着未尽的农活。

“兰秧这是因祸得福了。”年轻的妇人们啧啧相叹:“去林家做事可比摘椒轻松多了。”

“那你也去发场酒疯,看你家那个还敢不敢骂你。”有人调笑道。

妇人们缩了脖子,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畏惧。

林家后院的马厩里,兰秧握紧两手,低头听着杜管家向她嘱咐喂马事项。

那叫乌山的灰白马打着响鼻,从灰槽里嚼着干草仰起头来,抖动着鬃毛。

另排栅栏后还拴了四五匹枣红马,那些是专为着拉车行货的,体态并不如这灰马来得矫健强壮。

“这是小姐的马,你得多费心些,每日喂上三次干草,夜间还得加次精料,刷洗也要勤。小姐要用马时,你就要备好鞍,一会儿我让人来教你。”

看她听了半天还是呆愣愣的,杜管家也不再多话,只留她自己在这里看视熟悉,他另去找马夫吩咐事宜,以免她不懂伤了马匹。

院子里剩了兰秧一人,她顾自站了良久,蓦然回过神来,绕着这马厩走了数圈,等到脚下的疲累传来,她才真的相信,自己竟然真的进了林家。

她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然而,还未高兴多久,她心里又沉重了下来。

小豆子还留在姚家,她得想办法把她带过来,她不能丢下那个孩子,如果没有自己,她怎么能活得下去,姚大郎暴躁易怒又酗酒成性,必定要拿这孩子当出气筒。

她急走到门边又停了下来,林怀赋才帮了她,会容许她再多一个条件么?

她又该怎么谢谢她呢。

天色将晚,灰色的云层间,月亮若隐若现,星辰已经开始闪烁,银河如玉带,把天空劈出一条沟堑,明日又当是艳阳天。

兰秧仰起头,任那晚间的凉风吹拂在自己的脸上,伤口在清凉中泛起微末的痛痒。

好久没这么惬意的吹过风了,草料的清苦气息,马匹独有的腥膻味,一切都是那么让人舒爽。

“林怀赋。”她轻轻唤道,空荡荡的院子里声音显得很触耳,她交叉双臂抱住自己,为着这般脏污的身子去亵渎那个名字,感到有些惭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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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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