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日下早朝,沈彦卿都会在御书房待上一阵,每与大臣私下面谈完,他才会去御花园走上一会。
时辰良久后,其他大臣都退下,唯有顾瑨似是有话想说。
“时候不早了,众爱卿先行退下吧,顾卿暂且留步……”
沈彦卿将他独自留下,等顾瑨开口。
“禀皇上近来将营受大雪所致,众士兵操练延迟,雪天不停,冬至祭天也无法进行,末将心中惶恐,怕是……”
顾瑨说出自己的担忧,沈彦卿这才知他原来是担心大雪不滞,怕影响到冬至的祭天礼。
“顾将军深思熟虑,是朕所无法比拟的,瑞雪兆丰年,朕心中也有数……”
沈彦卿不动声色地劝慰道,待顾瑨走后他就命人去勘察各地雪势,顺道嘱咐严公公下去好好准备。
说来还是顾瑨的提及,他这才想起是冬至的祭天礼快到了。
外头的雪依旧不见小,他心里还在斟酌,大越一直以来固有个习俗,每年冬至将由天子主持祭天礼,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繁华昌盛之景象。
放下手里的印鉴,沈彦卿心里莫名不安,他登基到现在看来,不过是数把月之前的事。
这时间……,远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过的快。
天色异样……
今年祭天,但愿如常。
“你看看你现在!还有半点心思在教内吗?”
听着堂内那声调不高的训斥声,修一一时慌了神,那声他不知听了几遍,也知那是未清狂又在对离冤说教。
他看着专注,视线却时不时往两人那方向瞟去。
那边的离冤还是那副柴米不进,修一回避开,神情恍惚而带着惊羡。
自己要是如离冤这般不懂事,会不会也得教主几分注意?
一弟子已经挥出的拳头定在半空,见修一没有发现,他虽满脸疑惑,但还是偷懒般放松手臂。
没让他偷懒一会,修一正好看见他,抬手就是一棍打在他的腰间。“谁叫你偷懒的,再加上一时辰,给我好好举好了!”
可能是怕未清狂看过来,修一随即转身向角落的几个弟子走去。步伐从容淡定,但手指间的微颤,却出卖了他。
……
天上还飘着雪花,雪厚留足印。一男子从雪地上跑过,神情惶恐不安,身后好像有什么人正在追赶他。
他眼神躲闪向四周看去,在寻找什么庇护之处。
倏忽一声——
因为用力,历烊的臂膀上彰显出坚实有力的肌肉,拉弓放箭的动作一气呵成,百步穿杨。
一瞬间箭头飞出射在逃跑的那人身上,快到只看见个箭尾一闪而过,那人声音颤微,下一刻就倒地不起。
历烊径直走到他面前,无视那人的喘息与求饶再重重补上一击。
冷漠的嗤笑声里满是不屑,如同个催命符般扼杀掉那人生存的机会。
后头是不急不缓的脚踩入雪里的沙沙声,妺嫃环胸踏步上前,低身伸手到那人鼻下,确定死后才笑颜舒展道。
“你倒是不留余地,把人利用完了……,就立刻翻脸不认人。”
历烊干净利落地拔箭,仔细看向箭头上的血迹,面上仍是冷心冷面。
自从跟了他,这弓上所染的亡魂,已经多到数都数不清。
“已经是没用的人了……,还留着这个危险干嘛,到时万一查到我们头上,你莫是想至大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要不是怕别人做得不干净,就这种小事,哪值得我们亲自动手。”妺嫃停顿一下,故意而言道。“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我倒是好奇,若那人是你的至亲之人呢?你也下的了手?”
……
历烊霍然一笑,笑得让她心头一紧。
雪中红色艳丽不已,地上躺着的尸体渐渐被雪覆盖住。
历烊他并不用担心,为了一劳永逸,人他会亲自动手除掉。
至于这尸体自会有人来处理,但这人于他们还可以稍加利用。
“只要能避免再生祸端,杀一两个人又如何。”历烊走在她前头,说出了那句话。“能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
……
妺嫃脸上表情渐渐凝固。
光看历烊那表面风光,谁会知道这个年少有为的世家公子,背地居然会是个杀人如麻的杂碎。
历烊离经叛道,与自己同道而谋,他们共为大人办事。若说她是情分傍身才跟随大人,至于历烊,妺嫃则就有些不懂。
大人没说透历烊的事,只说她日后便知。妺嫃面向同僚,仅此一眼,她就知此人绝非是等闲之辈。
历烊刚来时高傲自大,并不想与她为伍。而妺嫃作为大人的心腹,自也看不上历烊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家伙。
后来要不是有大人的再三阻拦,妺嫃自己怕是先和他打了起来。
现在在回头来看历烊,他们两人为同伴,一直形影不离,倒也处得融洽。妺嫃习惯性走在他身边,与历烊同道而行。
两人悄然离去,雪地上啥也没有留下。
日子平静没多久,雪还是大。
老天爷像是刻意来印证顾瑨的话,沈彦卿那不安的预感最终还是成真了。
大越京城街道被大雪所覆,满是积雪,车马无行;百姓愁容农作物受雪灾影响,导致颗粒无收;严重地区更是雪大倾倒民舍,众民流离失所。
而后钦天监夜观天象,才知大越这是恰逢百年一遇大雪。
此事传到民间,各式舆论纷纷如雪飘,止都止不住。
后面更有不知死活者将天灾狡辩为**,扯到大越皇室头上,说是皇室穷奢极华,皇帝无能致使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才降罪于百姓头上。
舆论压力顿时一边倒,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不少难民在城外拥挤发难,不听朝廷指挥,张口闭口就说想要皇帝给个解释。
沈彦卿两头抉择,外头难民逼城要解释,他又无法让人出兵武力镇压,到时要是伤到无辜百姓,那就更引发公愤。
“民间传言来得实在蹊跷,请皇上下令彻查,还皇室威严所在!”
里则还有朝臣施压,此事事关大越皇家尊严。
连着几日早朝,沈彦卿听着这话已经听得耳朵都要起茧。
此事巧妙利用天灾,借此来引发皇族同百姓之间的矛盾,一切流言像是有备而来,来得匆匆,却又让人无从下手。
早朝一过后,作为大理寺少卿的沈晏忱就被单独留下召见。
原在流言刚开始传播时,大理寺就接管了案子,但一切始终没个进展,反倒愈演愈烈。
这件事情要是解决不了,最后被怪罪的只会是沈晏忱。
皇帝字字珠玑,言语圆滑让人无法反驳。
沈晏忱有官职在身,但最主要的身份还是皇族中人,自然要为皇家分忧解难。
“皇上所言极是,臣办事不利,请容许给臣最后时日,臣定当竭尽全力制止一切!”沈彦卿见他这么说,也没在多说什么。
父皇临终前最在意的除了皇姑,就是这个胞弟。
越帝自认为自己对其亏欠的最多,弥留之际还在对沈彦卿千叮咛万嘱咐。
沈晏忱出生冷宫时,越帝也年快弱冠,两人年岁相差太大,又无法时时接触培养感情。
越帝后来忙着为自己收买人心争夺皇位,沈晏忱也跟着沈彦卿,一起被忽视。
后来待越帝上位,有能力护住沈晏忱时,却因年少落下的病根加重,被太医告知时所剩日不多,心力交瘁下身体每况愈下。
而能填补自己遗憾的唯有沈彦卿——这个连越帝自己都闲少关注的儿子。
“皇上驾崩——”
那日哭声遍地,沈彦卿看着整个皇宫都陷入一片悲伤之中。
越帝他走了,他不仅带走了黎妃后半生的欢愉,也带走了沈彦卿一直想要的,那望尘莫及的父爱。
沈彦卿谨遵越帝遗愿,对沈晏忱这个皇叔极为敬重。
后来还是他的登基大典,让一切恢复平静直到现在……
自己当初没撤沈晏忱的官,本意为不让他如外界所言的“闲散王爷”般招人闲话。
现在想来,是给今日留下个祸端。朝臣施压,沈晏忱若能有所作为怎可能藏拙。
只怕流言不止,必要有人来承担责任,自己怕也再也保不了这个皇叔了。沈彦卿难以宣之于口,只能来回叹气。
“微臣告退……”
沈晏忱躬身退下,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眼里平静如水,仔细看却暗藏玄机,似透非透,而锋芒不漏。
远见白雪覆伞,从御书房出来,沈晏忱不准人跟后,独自撑伞走在宫道上。外头的雪势见小,但对现在的形式却并无帮助。
冷意侵满身,他刚想低伞,却见前头出现几个人影——
“站着!”
裘衣身穿而不显,许是外头情形所迫,公主今日穿着倒是低调不少。“成何体统,见了本宫……反倒连规矩是什么都忘了不成?”
沈晏忱本想假意当成没看到,却不想还是被拦下,他只能恭敬行礼:“臣弟参见皇姐……”
低头间余光一撇,见那女人虽衣着得体,但脸上眉目紧皱,手里竟连手炉都没拿。
想来也是流言对公主府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她着急面圣,也就想不得太多。
“外头传言愈演愈烈,若你无力撑起局面,本宫倒是可以帮你向皇上请罪!”她来回打量沈晏忱,眼里没有往日的倨傲。
她替自己解释道:“……留个尊严在,总好比让人耻笑来得好。”
看来她也认定沈晏忱无力解决流言。身后有人帮忙撑着伞,她收好手不尽然说着。
沈晏忱撑伞外露的那只手被冻得通红,他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已经有些开始僵硬。
“多谢皇姐的好意,但臣弟还是要提醒一句,皇上可还在御书房等着,皇姐千万别让皇上久等,到时天子之怒,可谁都承受不起。”
“你……”
公主只当他是死要面子,留下四字好自为之,身后紧跟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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