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宫道上留下一串脚印,沈晏忱伞倾遮面无视四周,周身白雪皑皑,但终究与他无关,无人知他所想的。
大雪延绵无期,宁府的屋檐被雪厚厚盖住,里屋没有炭火供暖,有的全是寒冷。
自从寮国回来,宁沅足不出户将自己关了起来,任凭宁坚汕怎么劝说,她依旧雷打不动。
屋内刺骨寒冷,寒风透过门窗缝隙吹入,宁沅神情呆滞明显不正常,在别人所看不见,被衣物包裹的身下遍体鳞伤,她不哭也不闹。
外头的宁坚汕几乎要把话说尽,也没能让她出来,最后无奈只能走开。
宁坚汕的黑发明显见白了不少,近来困扰他的事特别多,宁沅只是一部分,沈晏忱要有所行动,就需他当推手在背后助力。
他虽不知对方如此妖言惑众是何意,但宁坚汕也只能乖乖照办。
……
“公道——”
“我们要食物!我们要公道——”
在离着公主府老远,就可以听见嘈杂的人声。
府外被围得水泄不通,人群拥挤不堪。
乱民成堆互相推搡着对方,因为有侍卫在,他们都不敢上去,就只敢围在府外耀武扬威。
因为天灾所祸,京城外饿殍遍野。
而这些乱民已经连续在府外闹腾了好几日,他们虽没干什么出格事,但严重影响到府内。
公主府的侍卫人手有限,不敌对方人多,几次出手赶人都无果。
公主进宫还未归回,他们也只能奢求公主能求得皇上派兵相助。
敦嘉大长公主寻求僻静,自回京皇上就特地将府邸建在远离京城之地,但这麻烦也就在,公主若是要进宫,来回路途奔波就需要半日。
喊叫声此起彼伏,看着眼前一个个破布烂衫的模样,所有人也都信了他们乱民的身份。
好久过后一辆马车停在人群面前,嘈杂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他们都心知里面坐着的是谁。
“我们要温饱,还我们家园!”
猝然之间,不知是人堆里哪一人在喊叫,带动众人的心,场面一下变得精彩异常。
“还我们家园——”
“我们要温饱——”
马车上的人很是沉得住气,周围簇拥的乱民本都只是领钱闹事,没想着会真正闹出事情来,现在真正见到了传闻中的公主殿下,内心还是不由寒毛直竖。
一见到那人,不由倒吸口气,所有人无不被惊艳到。
裘衣而掩娇艳面孔,举手投足无不仪态端庄,在进府的一刹那她转身看向下面一众人,眼神傲慢而不屑,仿佛什么都难入她的眼。
公主刚从皇帝那不讨好回来,加上这些人的吵闹,一路马车颠簸和她最近的作息一直不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眼凑着他们不依不饶,沈彦卿又为治理天灾而烦恼,管不来她这种小事,现在看来只能由她自己亲自出面。
“本宫对你们已经是容忍再三,你们却步步紧逼,再不走,就休怪本宫不客气!”
她敛容屏气的威慑道,但这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身为公主,她本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面见外男。可谁又敢去指责公主的不对。
果然,立刻有人扬声喊话。
“还我们家园——”
什么玩意?
公主大声呵斥道:“可笑至极,你们一个个无家可归是什么情况,你们自己心中有数,这一切又与本宫何干?”
他们倒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种话,一时半会有些慌了。
“那是皇室娇奢做的果,老天爷看不下去,才会有天灾惩治……”
她一下拆穿这话:“如此无稽之谈的话,居然还有人会相信,什么神鬼造化,本宫只相信有因就有果!”
什么歪理邪说,真是强词夺理。
“那……那凭什么我们食不果腹,无家可归,你们这些皇亲国戚却可以整天无忧无虑,坐享其成,还我们家园——”
“就是……就是……”
……
她倒是神情自若,看着那人的眼睛高声说:“你问凭什么?”
“本宫乃是圣上亲封,大越贵不可言的大长公主,生下来就是金尊玉贵,你们都是些什么货色,也敢这么跟本宫叫板!”
……
众人吃惊,皆在惊呼她的嚣张至极!
她目光抬高直接无视众人,样子无法无天,又让别人无法奈何她半分。
不少人都被她的气势震住了,可还是有些人言语追击:“你根本不配为公主,身为皇室一族不为百姓着想,只会骄奢淫逸……”
“去你的公主!”
“……”
公主强忍着他们的谩骂,不甘示弱道。
“你们的家园受天灾所迫,以致流离失所,圣上垂怜特意在城外施粥,为你们搭建庇护之地,而你们……却在这议论皇室,藐视皇恩,才是真正的该杀!”
……
人就是贪生怕死,当她提及最后四字时,立刻有人开口荒诞道:“大家都别听她瞎说,她就只是个公主,哪有那么大的权利敢诛杀百姓!”
公主神色微妙,不置可否。
“她就只是一个女人……只不过说说而已,看把你们都吓得!”
低下的人说话变得口无遮拦: “还不是个男人不要的残花败柳……”
此话以下犯上,让人听了都觉得过分。
“大胆!”
“胆敢对大长公主不敬!”
侍卫拔出兵刃将他们逼成一团,刀架脖子,立刻就有人被吓得发抖:“我不干了,钱我不要了……”
虽然那人很快被捂住嘴,但这话还是被公主听到了,她眼神犀利看向说话那人。
当那口无遮拦之人被押上前,她故作转移注意力,实则那句话她早就在心里记下。
男人被押着但仍无半分悔改,话语越发不堪入耳。
“该死的臭婆娘!有本事你就放了我,搔首弄姿不就为了给爷看!”
单凭此话,就已经可以治他的大不敬之罪。他不知自己这话已经触及她的逆鳞,她已经动了杀意。
众人只得眼睁睁看着那人骂骂咧咧的被侍卫带了下去。
大家都心知他的结局,但没人觉得他可怜。
她眼带杀意扫视着所有人:“本宫的公主府门槛干净,可别让等人辱了……,本宫虽有怜悯之心,但还不至于什么人都网开一面。”
如今没了人带头,下面一个个如鹌鹑般没了那气势。
好不容易的短暂平静后,她刚想转身无事回府,不料人群又故作原样开始涌动。
包括侍卫在内,她对此也是一脸纳闷。
这是……
他们没注意到,在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头中,一个汉子悄然靠近,一直垂放的手突然抬起,一个东西朝她重重丢了过来。
“啊——”
啪嗒一个东西砸在她的头上,额角顿时感受到痛感。
腥臭的液体夹着鸡蛋壳顺着她的脸颊留下,她恍惚间伸手一摸,手上也沾到了那股子味儿。
汉子的动作快到没人反应过来,侍卫包括人群也都全惊住。
丫鬟上前想帮她擦拭掉臭鸡蛋,但那股子恶臭却怎么也去不掉。
这时,人群里的人突然都大胆起来,场面变得一触即发。
侍卫眼看着就拦不住他们,赶忙将公主护到门内,因为来不及关上大门,只能用身体拦住他们。
“还我们公道——”
“公主草菅人命,骄奢淫逸,大越皇室就没一个好东西——”
“保护公主殿下……”
混乱中不知是谁趁机伸手推了她一把,重心不稳的她险些摔倒在地,强忍心中不适,看着朝着自己而来的人海,她这才觉得有点孤立无援。
该死的!
眼看那些人就要闯进府里,她急得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一瞬间,一把飞来的刀刃冲她头顶而来,却扎在那个离她最近那一人的脖颈里,血溅当场,失命门槛。
“啊!”
“死人了——”
刚才那人是被带下去秘密解决,可现在人却死在自己面前,亲眼目睹如此死样,有人吓得大叫起来,练练后退,但下一秒也被一刀毙命……
此刻的她狼狈不堪,双脚发软跪坐在地上,身边的丫鬟在说些什么她没有听见。
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并没有吓得尖叫,只是抬头看向远处站着的那人,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一如好多年前,他们在殿外的匆匆一别。
顾瑨因为着急赶路,额前出汗,发丝垂落眼旁,他调整好气息在她面前行礼:“末将来迟了,请公主恕罪!”
迟来的屠杀瞬间开始……
京城外暂时性的雪停,朝廷派来的人正在施粥救济难民。
热粥一锅接一锅,远远就瞧见一条长龙,后面排着的人忍着寒冷正时不时探头看向前方,生怕到了自己粥就没了。
“你们都听说没,昨个有人闹事闹到公主府,啧啧啧,那血留得……,个个自讨没趣。”
“管他们的,敢动土到公主那去,都死不足惜!”
“还不是顾将军神勇,像那种乱民死了活该,居然敢招惹到大长公主头上!”
消息很快传回宫中,沈彦卿听说了整个过程,也是怒不可遏。大长公主虽无恙,但还是受其惊吓,要不是顾瑨及时赶到,恐怕也是危在旦夕。
那些乱民死的死,已经全被屠杀殆尽,没有人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同来历,无迹可寻。
为让公主消气,皇上下令所有参与的乱民暴尸荒野,不得他人收尸。
杀鸡儆猴之举,加上温饱得以解决,也就没人再敢胡说八道。
“公主身体抱恙,太医把脉说是身心疲劳所致,恐怕此事会给公主留下阴影……”
沈晏忱朝自己刚作的画上吹口气,拿起毛笔重新加上几道。
“皇姐如此不易,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前些年间皇上有赏赐过一株千年人参,还不快替本王送去给皇姐。”
待人走后他才撕掉画作,画的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雪覆屋檐,远不见山头。
夜里修一缓慢起身,屋内未被点燃的炭火静静摆放在角落。他伸手从床头暗格里拿出一个东西,将其小心揣进怀里。
一举一动是那样的小心谨慎。
眼神……是那等悱恻。
修一心事重重,这是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也是将来能和那人相认的唯一信物。
修一生怕别人看到,平日都不敢佩戴在身,只有等他一人时才偷摸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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