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第一周,时间被安排得很满,先是新生摸底考试,然后讲试卷,发课本,同学们挨个上台自我介绍。
自我介绍环节,向来是一些调皮男生的舞台。他们会用奇怪的语言诠释自己的名字或者特长,季一橙依稀记得一个姓石的憨厚同学说:
“我没什么特长,鼓掌特别大声算吗?”
话音未落,石同学就大力地在台上鼓起掌来,啪,啪,啪,那声音确实洪亮,直击耳膜的那种,下面的同学们被这个操作震惊了两秒,然后纷纷哄笑成一团。
女生们的自我介绍就很正常,很腼腆,爱好都很统一,十个里面有五六个都说自己的爱好是看小说。轮到季一橙的时候,她老实地说:
“我叫季一橙,四季的季,一颗橙子的一橙。我是本地人,初中来自琴州二中,爱好是写小说,刚才我听到有很多女同学说喜欢看小说,你们喜欢什么样的,我可以写给你们看。”
下面的女同学眼里都亮起星星来,纷纷捧脸:“好啊好啊!”
季一橙脸颊羞红地朝大家鞠躬,才下台就被女生们围住,大家纷纷抛出自己看过什么小说,又问她喜欢写什么,能不能给自己喜欢的角色做饭。
高中的第一节课总是不上的,这似乎是一种传统,科任老师会和同学们简单介绍一下这个科目,性格活泼的老师为了让同学们轻松些,会胡天侃地,同学们被老师逗得哈哈大笑,而比较古板的老师第二节就开始讲正课了,课堂氛围一下又变得很紧张。
季一橙被分到的班级是高一23班,第一个学期还没有分文理科,有许多未来的理科大佬都在这个班级里。他们学习起来劲头很猛,课本才刚发下来就在预习了,翻书声十分响亮,季一橙不敢怠惰,下课还牢牢钉在位置上,上个厕所都用跑的。
这让她一整周都没怎么出去逛逛学校的风光。
第一周,季一橙没有见到陆骁。
但是第二周,季一橙就见到了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快。
上高中带来的新鲜感是很短暂的。高中其实和初中并没有什么两样,就是学校更漂亮了,更大了,饭堂的菜还是那么难吃,还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和初中一样,学生要自愿为校园清洁做贡献,于是每个班分到了学校的一片地方,称作“包干区”,每个班每天安排一个小组在早读时间清扫自己的包干区。
“橙子,你拿扫帚,我拿拖把。”这周的包干区小组长是季一橙的舍友,叫蓝馨,人很开朗,说话也有些大大咧咧的那种。
季一橙抱了整组人的扫帚,下楼梯的时候扫帚柄遮住了一半视线,她看不太清路,差点踩空,旁边的男同学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她,随即接过季一橙满怀的扫帚:
“这些我拿,你拿这个钳子就行了。”
季一橙很不好意思地接过男同学递过来的大铁钳,问:“这是干什么的?”
“钳水沟里的垃圾。”男同学说,“我们那一块包干区,经常有学生把垃圾丢到水沟里去,你到时候看到什么辣条包装袋这种东西,把它夹出来就行了。”
23班的包干区在校门口旁边的停车坪,琴州附中绿化做得挺不错,一个停车坪做得跟小公园一样漂亮,上头还做了一个悬空的紫藤花架,九月开学的时候正值紫藤花开了漫天,风一吹过,很多紫色的花瓣就迎风飘飞,像下了一场紫色的花瓣雨。
要是往常,季一橙会觉得这个场景美得没边,但是轮到她值日,满地的花瓣就成了一种负担。
蓝馨指挥着小组成员打扫这些掉落的花瓣和枯叶,季一橙也蹲下来开始夹水沟里的包装袋。
用钳子从下水道栅栏里夹东西是个技术活,季一橙觉得很有意思,夹得很认真,短发从耳后散出来遮住了鬓边,但现在季一橙的手脏了,没法把头发拨回去,索性就这样“披头散发”。
就在她专心致志去夹一个陷在污水里的“手撕鸡”包装袋时,一群人往这边走,季一橙耳边传来几个男生在絮絮叨叨的讲话声:
“这次开学考试这么难,是对标丹城三中了是吧?我中考是我们初中前二十,这次都看不懂那个数学的压轴题,半点都看不懂!就离谱。”这个男生提到的是省里最好的高中,丹城三中,季一橙肖想过,但知道自己绝对考不上的地方。
“我听说就是从丹城三中上学期的新生摸底考拿的题,琴州附中你也是好起来了,敢用丹城三中的原题。”
“我们班好像就一个人做对了最后那道压轴题,苏安琪,陈危,还有一个谁来着。”
数学摸底考的最后一道压轴题确实很难,就季一橙所在的23班,百分之七八十的学生直接留空,几个尖子生写了东西上去,但是也没写对,也就拿了三四分,甚至没有一个人做出这道题的一半。
这个男生说他们班竟然有三个人拿了这道题的满分,季一橙猜测他们估计是尖子班,耳朵稍微竖起来一点。
就下一秒,听见了一个熟悉到惊心的名字:
“陆骁,你小子怎么不出声,你不是满分吗?”
季一橙几乎瞬间就转过了头。
一群手里或提着或抱着清洁工具的男生正朝这边走来,他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穿着外套的把袖口挽得很高,露出一段小臂,方便劳动,很有青春的气息。
她一眼就在这七八个人里面认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个比其他人都高出半个头的少年走在其他人中间,手里松松垮垮挽着一把扫帚。他又长高了,比季一橙小学六年级最后见他的时候又高了好多好多,发型也变化了不少,略微有些凌乱的刘海搭在眉骨上,却不显凌乱,反而有些慵懒,很无所谓一样。
陆骁说:“走运而已,我看过一遍你说的原题,那个图随便一条边换个数字我就不会了。”
“少来少来,还装上了。”几个男生纷纷用手肘去撞陆骁。
“没装。”
季一橙脑袋里嗡嗡响。他的音色磁沉了很多,已经完全不是小学时候的声线,脑海里陆骁小时候的样子忽然间模糊起来,像是割裂的两个人。
几个男同学谈笑风生地朝季一橙这边走,季一橙这时候正蹲在花圃旁边的水沟处,正好面对着这一群人,只要他们再走近一点点,就能看清楚蹲在路边的季一橙。
季一橙慌乱地四处乱瞧,想提起钳子走开,谁知道钳子竟然卡在了水沟里,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又不能把钳子丢在这里不管,几秒钟的大脑风暴过后,季一橙像落水小狗一样猛地左右甩动自己的短发,试图用头发把自己的脸给遮住。
她小学留的是长发,季一橙心底非常迫切地希望陆骁认不出来她。
又觉得,陆骁可能从来没在意过自己留什么发型。
他不太可能认出自己。
千万别认出来,季一橙根本无法想象,陆骁要是看见自己现在这副蹲在路边臭水沟旁用钳子夹东西的狼狈模样,心里会怎么想。
季一橙三年来幻想了很多次自己在高中再次和陆骁见面的场景,按照她的想法,她应该是梳着整整齐齐的半扎发,唇上涂了一点泰国小草莓的粉色唇彩,抱着本散文,不经意地路过陆骁身边,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香风。她的发梢会轻轻扫过陆骁的颈侧,给他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待季一橙走远了,还会回头看看她的背影。
反正,三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绝对不能是这样!
短短几分钟间,季一橙脑海里乱成一锅粥,几乎快把头埋进地里去,她继续装作认真地在劳作,几个男孩由远及近走过来,经过季一橙,然后竟然就停在季一橙旁边的地方开始打扫起来。
季一橙脑海里又是“轰”地一声。她看过那个包干区划分图,23班旁边只有一个包干区,是17班的。
班主任在开学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提到过17班,那是成绩最优秀的一个班,季一橙这个成绩要是在17班,连垫底的机会都没有。
陆骁原来在17班。
果然在最尖的那个尖子班。
三年来没有陆骁的半点风声,这会儿一下子知道了那么多关于他的信息,季一橙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飘飘忽忽脱离了躯壳,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蹲得脚麻了也没有知觉,这种灵魂出窍的感觉结束在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吆喝:
“橙子,过来跟我去倒垃圾!”
这洪亮的一声“橙子”差点让季一橙手里的大铁钳掉入水沟。
救命,蓝馨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喊她的绰号?!
季一橙整张脸烧起来,浑身过电,抬起头来,慌忙朝蓝馨的方向打了个“OK”的手势。
一橙这个名字像是有什么魔力,季一橙从小到大几乎就只有一个绰号,就是“橙子”,从关系普通的同学到闺中好友,没有一个不是这么叫她。
完蛋了。
季一橙这一刻非常后悔自己出来值日的时候没有戴个口罩,她很容易脸红,现在估计已经红成了猪肝色,她用蛮力将大铁钳从水沟里拔出来,然后飞快地跑向蓝馨那边。
蓝馨在垃圾桶旁边等她,看见季一橙整张脸红成了苹果,很疑惑:“你发烧了?还是钳垃圾太累了?下次我换个轻松点的给你要不要。”
“不是,不用。”季一橙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都在牙战。
季一橙提上垃圾桶左边的那个手柄,正准备和蓝馨一起走去垃圾场,却看见这时候陆骁竟然提着一柄装满落叶的铁簸箕,正往自己这边慢悠悠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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