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下。”
他冷淡一句,眼里满是厌恶感,“本将军跟前,不必来这一套。要谢,谢节度使吧。”
他的脸色始终难看至极。这丫头感谢来感谢去,却唯独不提他这个未婚夫婿,这让他越发觉得她在耍小聪明。
“多谢李将军提醒。只是将军又怎知本郡主没有致谢节度使?更何况,以我与使君的关系,自是不用这般客气。唯有将军,无亲无故,萍水相逢,却还肯助我,实是让人感动。”
节度使听了这番是真是假的恭维,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他没有助人为乐的习惯,更别提当初他压根没打断帮助宋归晚,更可气这小丫头还故作一副羞涩模样,口中称他使君,仿佛真与他这个未婚夫婿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
他岂能让这丫头继续装模作样跟前演戏?
于此他冷哼一声,寒声道:“郡主小小年纪,如此苦心逢迎,何必呢?你想要什么,直截了当一点。”
归晚登时一怔,面色灰白,听他的口气,他是认定自己虚情假意,有求于他?
呵呵,这也太自以为是了吧?本郡主虽是寄人篱下,在别人的屋檐下,但好歹我还是个郡主。
“李将军这话,可不讨人喜欢了。想是将军素来脑子轴惯了,你周围之人也没提醒过你吧?”
她讽刺的话也说得慢条斯理,柔声细气,仿佛是和你话家常,若不是她有一副孩子气的脸,绝对以为这是个妇人所言,搞不好还以为这女子是东瀛国的侏儒呢。
东瀛国来使,男女老少皆是矮子,有些矮子中的矮子,在中原被称为侏儒。这丫头年纪十三了,却还是这么一副十岁孩童的模样,让他怀疑她是喝了东瀛方士的药水。
只听得这丫头清了清喉咙,“看在将军帮过我的份上,本郡主就好心提醒一回,将军说话前要过过脑子,且不可得罪了人,这叫谨言慎行。”
啧,她这是在骂自己没脑子?
在处月雄目瞪口呆中,归晚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免得让人怀疑将军当初怎么当上这个潞州长使的?”
处月雄的一双寒眸隐隐有冰面炸裂,归晚心里暗爽,这就炸了?不过几句软话你就受不了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让你尝一尝也算是助人行善。
你再炸也白搭,我是郡主,你能奈何?
就让这家伙明白,老虎看着好脾气,但别拿我当病猫!
本郡主可不好得罪!
她嘻嘻一笑,眉眼弯弯,“李将军这祖荫袭得好啊,可惜啊,别到时候被撸了官,却不知是什么缘故?,岂不着恼?”
处月雄简直恨得牙根痒痒,这丫头居然得寸进尺,又在讽刺自己是凭了祖荫袭得职位,这话倒也不错,他本是晋王府世子,父王去后却也只袭了节度使一职,但是这小丫头居然敢怀疑他的真实本领,莫非她以为他这节度使是凭空来的?
小丫头懂什么,一通碎嘴看似有点道理,实则狗屁不通。战场胜负可不是凭将领的一张嘴。
这丫头大约没弄明白一件事:只有弱者才寄希望有一张灵巧的嘴,巧舌如簧,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在意这些,他只需要睥睨匍匐在他脚下的一切。
他本自想为自己辩上一辩,却忽然兴趣缺缺,何必呢,一个自以为是巧舌如簧的小妇人,且让她嘚瑟,总有一日她会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面上几不可见一丝“神之蔑视”,却很快恢复如初,一张冷脸拉得老长,铁打一般的冷漠傲娇。
“郡主……所言极是(一派胡言)。”
他犹豫了下,终于违心说出那四个字。
归晚嗤地一声笑了,这人终于也有低头的时候了。
或许这人还有救,她得拉他一把,“将军自来就这么凶巴巴的脸么?”
她笑得眉眼弯弯,笑容浮上双靥,灵动中透着小女孩的俏皮可爱,“你是不是不常照镜子?”
“将军还是要多照一照的好。锦带,去把我的铜镜拿来——”
她稚嫩的声音酥酥甜甜,却说了一句又一句让他目瞪口呆的话,不可谓不惊世骇俗。他实在难以将眼前的她同上辈子的温柔贤淑结合在一起。
不,上辈子也不温柔贤淑,只能说是掩藏得好。这女子只要不是本性纯良,就应该归到蛇蝎妇人之流。
婢女锦带拿来镜子,放在处月雄跟前。
“将军,您请看。”
处月雄自然不会被她引导,只是——等等,什么时候蹦出来一个叫锦带的婢子?
他唇角轻掀,“锦带?”
锦带开心啊,这名字居然能让眼前这位将军注意到,“婢子也觉得这名字好听,是郡主给奴婢赐的名,奴婢真真是感激主子。”
处月雄一瞬间,各种颜色心头过。
这宋归晚从没句实话,又奸又诈,先是谎称自己叫锦带,这名字还真真有毒,先前窗前的锦带花戳在眼里,他命人铲掉,居然又出来了?
回想起“锦带”二字还在自己的春梦中“立了大功”,这回换了这个又高又壮的婢子,处月雄觉得自己再也不敢随便做梦了。
归晚见处月雄镜子前发呆,知他在纳闷锦带之名,便笑盈盈过来,亲手从锦带手里接过镜子,并嘱咐她们退下,“将军可是瞧见了镜子里的脸?是不是有点难看?”
一时他竟然怔住了。
前世的晚晚常在镜前梳妆,而自己会从她身后揽过来,望着镜子里二人,她总会娇娇笑着:“王爷瞧瞧,是不是有点难看?”
他的眸色渐渐浮起寒意。
归晚只当他在认真听,于此她很是热心,一面回头将镜子里的人脸,来回与镜子外的处月雄做对比,然后又看向处月雄,近乎是鼓励的语气,循循善诱。
“瞧,嘴角翘起来,朝这镜子笑一下。”
处月雄微微抬了眼皮,见镜子里的小丫头正笑眯眯的,一如前世的情形,登时他天灵盖激灵了一下,醍醐灌顶一般恢复过来。
自己这是在作甚?
他脸色一黑,沉声道:“请郡主自重!”
处月雄冷冽一句,遂豁然起身,袖笼拂开了她面前的镜子。
铜镜砰地一声,滚落于地板上,发出清脆的金属音,归晚自己也险些一个趔趄。
他近乎是拂袖而走。
归晚看着他生气离去的背影,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人……真是有病。
若非自己嬉笑着将就过去,适才他凝望自己的眼神简直冷得可怕。
想到他最后拂袖而去的举动,归晚对这位特别的李将军最后的好感也消失了。
唉,她心里终究是失望的。对他,也是对自己。
在屏风后的鸣翠这时跑了出来,扶了郡主起来,又担忧道:“郡主没事吧?”
归晚摇了摇头,不语。
“这人脾气又臭又硬,太气人了。适才奴婢就应该追出去拦下他,让他向郡主致歉。可是奴婢没用……没保护好郡主。”
鸣翠后悔自己没追出去,可追上去又能怎样,手臂骨折还伤着。
归晚心里也在后悔,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冒进,明明厌恶这样冷傲的人,却还凑上前找呲哒。此时只道,“不怪你,是我考虑不周。”
鸣翠心疼郡主受委屈,回头看见那杵在后面的锦带,心里又来了气,“郡主好性子,你这么大个子却怎的是个面团?人家不过提了句锦带,你就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吧?”
高而壮的锦带咬了咬嘴唇,既委屈又愧疚地站在那儿。小郡主是个面善的主子,可郡主身边的人,个个厉害得很。一个乔嬷嬷颐指气使,这个新来婢女也是不好惹。
终于,锦带低着头走过来,嗫嚅道,“奴婢适才想出去来着,可又怕给郡主添上麻烦……”
上回这位将军来,她对人家将军一番语出惊人的恫吓,反倒给郡主引来了麻烦,故而这回她一时犹豫了,又兼那将军速度太快,扬长而去。
归晚道:“都无须自责了。这天下之人什么怪脾气臭脾气没有,头一回让咱们给遇见了,就当是长了个见识。”
其实几番接触下来,也不算白费心机。总算了解这李将军不是轻易被“马屁”套头的,你越是纡尊降贵热脸贴冷屁股,越是捂不熟他——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郡主说的是,这人就是个怪胎怪脾气!上回这将军来,奴婢瞧着他就瘆人,一直盯着郡主您瞧,莫不是能瞧出银子来?就是瞧出银子来,也与他一个将军有何干?要奴婢说,咱得和节度使大人告他的状……”锦带滔滔不绝。
鸣翠闻听锦带提起先前的事情,此时才晓得郡主原来与此人还有这么一段相识,至于今日之事,打破了鸣翠的认知。向来行事谨慎的表姑娘,居然会同这样的一位将军照镜子说玩话?
此时她心里越发担心,便出言道:“奴婢觉得此人阴险多变,毫无礼貌,郡主以后还是不要跟他见面,若见了,也别给他好脸便是。”
归晚点了点头,叹息一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在是我们在这屋檐下最后的几晚,再恶劣的脸,以后也不用见了。”
自始至终,归晚都以为这李将军只是潞州城的长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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