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月雄走出来时,夕阳西下,天已经傍黑了。此时他心头还余有火辣辣的闷气,颇有些后悔来见她。
他没想到少时的宋归晚和前世的她这般不同,别说郡主身份的体面,就是世家千金的品格,她一样都不沾,简直就是个熊孩子!没脸没皮,自己还差点着了道。
办完军务后,忽然不知怎么地,他就想看看那小丫头得知杨文晟会来送亲后,会是个什么态度。然而这丫头见面丝毫没提杨文晟的事情,想当初若非是她想见表兄,他也不会大费周章让杨文晟那乳臭未干的小子前来。
想起这丫头借“照镜子”来挤兑自己,处月雄就心塞得很,此时他沿着廊子阔步前往东苑返回。
暮色朦胧,院子静悄悄,除了近侍,无人知晓他此次的行踪。
年轻的小侍从卫阿福,正候在东苑入口的长廊上瞻望,因节度使不让跟随,故而只能等在这儿。
“卫侍卫,不知节度使可在房里?”
阿福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陆询陆大人,正在暮色里慈眉善目着看向自己。
“陆大人,节度使他眼下不在东苑。”
陆询蹙眉,“使相压根没回来,还是回来离开了?”
阿福笑道,“什么都瞒不住陆大人,节度使回来后又离开了。”
陆询纳罕:这两日就要动身出发,这个时候了,使相会去哪里?他有心再问,但想到卫福也不会说,便就此告别。
陆询出了东苑门廊,将将就瞧见了暮色中的年轻主公,今日居然换下了一身月白汉袍,暮色中难见的几许闲适气质。
陆询心中一喜,迎上去。
“使相,您这是从西苑来?”
他试探着打听,处月雄面色微沉,语气更淡,“并未。散步而已。”
散步?
陆询蹙眉,使相什么时候添了这么闲的习惯。
他自然不追问,只含笑道:“俗话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使相好习惯啊。”陆询和颜悦色拍着马屁,但貌似拍得使相并不舒服。
处月雄哪里能舒服,自己随口扯了一个谎,换来一个马屁。于此他冷脸道:“陆大人何事?”
陆询知道,使相心情平和时会唤自己茂之,不开心时就会唤他陆询、甚至陆大人。他拿捏不住使相这情绪反复是哪般,莫非真去西厢与郡主见面了?
在他心里,是希望使相早日与郡主相认,这样隐瞒下去总归不是个事。
“陆询。”
见陆询在走神发呆,处月雄又唤了一句。陆询登时清醒了,拱手笑颜道,“下官失礼了。”顿了一下才开始正题,“使相,这陈有为的灵柩是否要南下?”
处月雄并未驻足,只边走边寡淡道:“这点小事不须问我,你看着办。”
“下官这么以为的,主公您即将北上完婚,这灵柩即便南下也要等上等。”这样安排,不至于冲撞了,图个吉利。
见使相的大长腿撇下了自己,陆询又赶紧跟上了两步,“新近来了消息,传南梁要派人前来调查此事,只怕到时很可能开棺。”
闻言,处月雄放慢了步履,侧首看了一眼陆询,“你什么想法?”
“所谓入土为安,下官以为不开棺的好。”陆询如是说,“南梁人不急着调查送亲遇险之事,却把精力放在故去的棺木上,是居心叵测。显然他们是对使相您的不信任。下官以为,此事不必依着他们。”
好一个居心叵测。
处月雄嘴角勾了抹冷意,他自然是心知肚明,陈有为在当日劫难中重伤并不至死,至于他最后因“重伤不治”而亡,则是出自他的授意。
他南梁使阴招图谋他的性命,他处月雄也不是狗熊草包,自然得撕咬下一块肉还给他们。
此事处置得近乎天衣无缝,但未必就是万无一失。这也正是陆询担忧的。若是南梁从建安调度过来仵作法医,开棺验尸,说不定会让对方抓到什么把柄。于此他叹了口气道,“只是冒然拒绝他们,少不得又得一番周旋。就由我去安排吧,使相安心北上便是。”
“不,你随我北上。传令下去,天气愈发暖和,棺木不能久放,早日入土为安——”处月雄顿了顿话头,举目看了眼西天的晚霞,又语气加重一番,“盖棺定论。”
陆询登时领悟,“使相所言极是。下官回头就办。”
使相的意思明显,早日盖棺定论,不生是非。如此一来,陈有为的灵柩是不必回南了。
话说卫阿福在门前左顾右盼,终于看见使相大步走来。
他喜上眉梢,“使相,您终于回来了?可是见到郡主了?”
他自然知道主子是去了西苑,这几日关于南梁小郡主的传言颇多,他也迫不及待地希望主子与郡主能玉成好事。
话音刚落,便瞧见了被节度使丢在后面的陆大人,登时住了嘴。
节度使去探望郡主一事,是让瞒着任何人的,自己还是因为机灵劲儿才看出来的。
身后的陆大人有些猝不及防,果然那会儿使相确实去了西苑探望了郡主,可使相偏偏要死鸭子嘴硬。他只后悔自己腿脚怎么跟得这么快,窥听到了小秘密,虽然尴尬的是主公,倒霉的只怕是自己啊。
再看向节度使,只见他面色暗得要下雨,那眼神看向卫阿福凛冽得很。
阿福立时被主子那一副眼神吓懵,好在他在节度使跟前当差也不是一日两日,深知主子脾气的阴晴不定,连忙嘻嘻道:“主子和陆大人聊,小人去烧水冲茶,呵呵,冲茶去!”
说罢行了个礼,兔子一样跑了,徒留陆询站在那儿脸上尴尬,再看节度使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仿佛没有适才的一幕。
陆询自己心里哎呦一声,自己尴尬作甚,被打脸的是使相啊。但不得不承认主公的脸皮功夫深厚。
这时只听使相开口了,“你还有何事?”
使相正觑着眼神,盯着他,仿佛在责怪他跟来作甚?
陆询赶忙拱手道:“不瞒使相,下官心中还有些担忧。使相北上完婚,南梁人此时若来颖水执意开棺,当如何阻拦?毕竟人家是拿着旨意。”
处月雄似是早揣摩出陆询的心理,此时收回目光冷哼一声,“南梁离此地最近的军队,尚且孤悬于中原,正腹背受敌,若潞州不开城相迎,则早晚败于刘毅和曹禹的夹击之下。南线如今战火已起,从建安调仵作北上,想是那等纸上谈兵的文臣主张,这远水救不了近火,且不说这一路之上,变数甚多。”
处月雄幽深的目光缓缓转过来,看向陆询。
陆询已经领会,大喜道:“主公所言甚合吾意!”
变数甚多,可下手的机会就多。
老练如陆询,自然早就想到这种可能,此番他本就是来与主公商议,是否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除掉这些南梁派来的仵作。未料到使相主动暗示了,他又怎会不喜?
“臣这就告辞,即可着手去办。”
陆询刚要转身走,又记起来什么,“还有一事,那杨小将军两日后方才能赶来,可是要等上一等。”
使相归期甚紧,杨文晟前来潞州亦是路途不近,且眼下正值战乱,本不该请他前来。但想是节度使考虑了郡主的感受,还是去信让杨世安三子前来为郡主表妹送嫁,也全了郡主的体面。
处月雄眉头微蹙,想起那小丫头的作妖,遂道:“按时出发,能跟上就跟。”
陆询愣了下,使相怎么说改主意就改了?
————————————
不日后,大军浩浩荡荡开拔,离开潞州城。
宁安郡主所乘坐的车驾很大,华丽而奢华,锦带和鸣翠都陪在归晚的身边,乔嬷嬷则因为受了冷漠,离得郡主稍稍远些。车下是一众护送的士兵列队。
紧跟其后的马车也是不小,但是显然远逊色于郡主的车驾。其上皆是南梁陪嫁给节度使的侍妾,剩下的便是相府的侍婢,是前几日刚从颖水接来的,此时坐在马车里各怀心思。
出发这日,归晚迟迟没见到处月雄,也没见到表兄杨文晟。
是护送队伍太多,她才看不见吗?
归晚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就算是自己看不见三表哥,表哥却能一眼看出郡主的车驾啊,以她与表哥自小的感情,他一定会主动露面关心自己的。
车轮滚滚,缓缓驶离人群。
耳边一片喧嚣,夹道两边皆是欢呼看热闹的人群,有说南朝对河东节度使真是器重啊,既尚了郡主,还御赐了美貌姬妾,大家议论纷纷,若非持兵器的士兵两边拦截,这会儿都涌上街心。
归晚掩盖了车帘,刻意闭目养神,不去听那些街头议论。
车上的锦带却是个热心肠,从出发前就在观察着郡主,她以为郡主大约是想打听节度使的行踪,此时朝外左顾右盼地寻找着。
这个河东节度使也真是失礼,连郡主出发北上,他都不来送郡主上车,别说相送了,一直以来连露面都没露面。
“郡主,您说节度使不会也乘坐车马吧?”
锦带一面猜度着,一面撩开帘子四下张望,希望能看见另一辆华丽的车驾。
预告:大婚在即。
自荐一下我的旧文《我来凡间养宠物》已更近15万字,缘更,可以去瞧瞧,喜欢就收藏阅读。
预收古言《掌中轻(重生)》美人狠起来,吾甚爱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死鸭子嘴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