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天气好好的，甚至还有些热，他却觉得像在下雨。
或许不是像，而是应该。
他多次望着天空，面无表情的盯着天边的云，企图看出什么破绽。
不同于他平时盯着窗外的发呆，这种注视很有目的性，甚至是有些执拗。
许乐意几次三番把他从这种状态里叫出来，担忧的表情越来越浓，从隐隐约约到毫不掩饰。
何必收回视线垂眸，半晌抬起眼，轻声道：“……下雨了”
许乐意就坐在他旁边，密切的关注他的动作，听完他的话疑惑的皱着眉，停顿了一下后又舒展开，“何同学，外面没下雨，虽然吧……今天天气预报好像是有雨，但是平江的天气预报向来不准……”
“哦。”何必点点头，看样子是听进去了，也不再频繁看向窗外。
这会儿到了最后一节自习课，马上就到了放学的时候。
许乐意不打算上晚自习，一会儿得去书店，这是跟家里人报备过的。
教室里隐隐约约传来一点骚动，或许是快吃饭了的缘故……
许乐意看了一眼窗外，大开的窗户吹进闷热的风。
好像有些潮。
……
临近放学，窗外呜呜的刮着风，何必看着窗外，忽的扭头，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人也没有了。
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将桌面上摊开的书本翻的哗啦作响。
何必垂下眸，正准备出门看看，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他紧急刹车，低声道歉。
“何必？”
洪茗看见他似乎还挺惊讶，片刻后笑着道，“我以为你回去了。”
何必顿了片刻，“许乐意呢？”
洪茗笑眯着眼，“你想知道？”
何必盯着他。
“你瞪我也没用，原本我是不该告诉你的……但是”洪茗一摊手，似乎有些无奈，“有的人既不想不告而别，又不想让你知道实情。”
“我就是来看看，你要是在的话……”
“他在哪？”何必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特别不好。
“医院啊，他身体不好这件事人尽皆知吧，”洪茗看似无所谓的笑笑，实则一直在观察何必的表情，“本来他想硬撑着，你或许不知道……他本来今天是出不去的，他禁足还没结束……”
“……”何必倏然抬眸。
洪茗探头瞥了一眼教室，笑容却收敛了些，“今天天气不好，提前放学没人通知你吗？早点回去。”
何必手臂下垂，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
他有什么资格去问呢？如果不是因为他……许乐意或许早就好好治病去了。
何必垂下眸，一声不吭。
洪茗看了一眼时间，“早点回，我还要回医院复命。”
何必沉下眼，眼睁睁看着洪茗离开。
暗沉的天空闪过一道白光，何必到家不久，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雨声连成一条线，密密麻麻，在漆黑的夜空更显寂静。
何必坐在窗边，耳边是雨滴敲打窗台的声音，低头看着一本书。
他轻轻翻了一页，书页边微微泛黄，甚至起了毛边，纸页中插了一副图画，画面上是一只仰着脑袋的狐狸，正躲在草丛中观察着眼前的人。
又翻了一页，金黄色头发的男孩一只手搭在围巾上，探头看着狐狸。
每一页的英文都很短，但是旁边整整齐齐的做好了批注，可见主人的认真。
“很晚了，还不睡吗？”周俍端着热牛奶进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周俍看了眼打开的窗户，没有立马关上，而是温和的看着何必，轻声催促他去睡觉。
何必目光扫过桌上的牛奶皱了皱眉，但只有一瞬，他慢慢喝完牛奶，将书本合上。
“怎么了？有心事？”周俍察觉到了何必情绪不对，虽然何必脸上的表情很淡，但他还是觉察出了一点不同。
何必看着顺势在面前坐下的人，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是他颓丧的情绪扼住他的喉咙，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徒劳的摇头。
他没有旺盛的倾诉欲，只能吃下哑巴亏，他缓慢眨了眨眼，只觉得眼眶酸涩的不行。
周俍像是知道他的挣扎，安抚的笑着，他说，“没关系，俍哥知道了，今天先好好睡一觉，下次想告诉俍哥了，就在纸上写给我看好吗？”
何必木愣的眨了眨眼，看着周俍关上门出去了。
他从不会逼自己。
何必攥紧书脊，指关节紧绷后又放松，摩擦带来的酸麻感让他清醒，但是克制不住的颤动让他无所适从。
他的身体属于另一个怪物，笑嘻嘻的冷眼旁观他的挣扎，然后在他自以为摆脱时突然跳出来，像是预示着某种诅咒。
他只是一个逃不出阴影的懦夫。
……
另一边的医院里，有人彻夜难眠。
“洪茗……我真的没事了，你要不……先回去？”
洪茗手里攥着一个苹果，斜睨了他一眼，没吭声。
许乐意靠在靠垫上，小声嘀咕，“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嘛……”
“你外套口袋里的药是摆设吗？没想到？”洪茗冷笑一声，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皮。
他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动作滞涩，稍一动作连皮带肉削下去，苹果表面变得坑坑洼洼。
许乐意面露不忍的看着他的动作，但是又不敢开口。
“吃苹果吗？”洪茗将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谢谢，我不太想吃东西，”许乐意扭过头，似乎这样就看不见苹果的惨状了，他静了片刻，“我没想瞒你们，只是没想到。”
“而且我这几天晚上都有吃药……”
“所以呢？你听谁说了什么？”洪茗笑眯眯的看着他。
许乐意：……
他笑了笑，答的有点勉强，“一定要说吗？我觉得……”
他话说到一半洪茗拿起那个坑坑洼洼的苹果咬了一大口，清脆的声音响起。
许乐意猛地打住了话头，莫名有些心虚。
他其实也不是不想告诉洪茗，只是不想让别人牵扯进去了。
但洪茗多了解他啊，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许乐意想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了。
这种三番两次岔开话题也要隐瞒的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许乐意深吸一口气，胸腔的挤压感很强烈，他端起热水抿了一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
事情其实也不复杂。
下午的时候他看何必的状态有些异常，怕出什么岔子，就想着先去医务室问一问周俍。
那毕竟是何必的哥哥，对他的情况也是最了解的人。
许乐意一下课就去了，又怕何必看他离开太久多想，一路小跑时刻注意去了医务室。
他安抚着略微躁动的心脏，组织语言将何必的情况告诉了周俍，得到确切的答案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准备回去的时候在医务室楼下看到了赵立。
赵立站在路旁边的绿化带旁边，看见许乐意脸上的笑容愈发旺盛。
显然，他是跟着自己过来的。
知道这一点，许乐意对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更何况两人之前确实有不愉快。
但许乐意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他顶多对不喜欢的人不搭理，因此他看也没看赵立一眼，扭头就想绕过去。
这个时候才刚放学没多久，他给何必留了纸条，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见……
幸好医务室里学校大门有一段距离，碰不见熟人，何必应该不会知道吧……
他想着，一道人影直接拦在他面前。
许乐意被迫停下，脸上带着礼貌的笑。
“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事，你要是想说什么明天再找我。”
说着他打算绕过去，赵立眼里的笑让人很不舒服，他跟着走了几步，死死拦在许乐意面前。
许乐意深吸一口气，好脾气的请他让开。
赵立眼中神色闪了闪，“小少爷，你对何必就不好奇吗？”
许乐意愣了一下，霎时冷了脸，什么也不说就想走人。
赵立还是不肯放过他，“真是好笑，你把他当朋友，他未必把你当回事！”
“你还不知道吧？何必他就是个精神病，他之前还把人打进医院去过，你不知道吗？”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许乐意皱眉，很不耐烦，“麻烦让让。”
赵立眼神里充满怜悯，“小少爷，你被人骗了还帮人数钱呢，你……”
“你想要什么？”许乐意打断他，语气里有些生气。
他平复着呼吸，觉得自己今天大概运气差极了才碰见这么个神经病。
赵立哂笑一声，“也不要什么，就是……我知道小少爷喜欢和人做朋友，相信小少爷不会想自己的朋友变成别人眼里的神经病吧？”
许乐意：……
他抬起眼，仔仔细细，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造谣是犯法的，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造没造谣小少爷你作为他的朋友不是最清楚不过的吗？我只不过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赵立无赖的笑道。
许乐意冷眼看着他，“这是别人的**，不用我知道，他想说就说，和你这种人有个屁的关系，你算什么，你有什么立场站在道德高点指责他。”
他深吸一口气，平静道，“让开，和你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恶心。”
许乐意到时很想动手推开这人，但这个时候心脏已经隐隐有些不对劲了，他谨慎着没动手，怕自己一激动犯病，只能一遍遍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这样……”赵立往后推了半步，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你借我点钱，我就不把他的事往外说了怎么样？”
“再说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帮自己的朋友也没问题吧？再说你家这么有钱，我也不要很多，两三千总有吧？帮帮同学而已，小少爷你总不至于拒绝吧？我以前还帮你整理过笔记……”
眼前的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讲，似乎他不帮就是天理难容一样。
许乐意眼前发黑，实在是想不到怎么能有人这么无耻又无赖。
他很想一口就拒绝赵立，但是他实在是犯恶心，多说一句话都欠奉，于是他就趁着赵立喋喋不休的时候推开他准备走。
但他低估了赵立的牛皮糖程度，好死不死的硬拽着他不准走。
许乐意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比同龄人要体弱，此刻身体的状况又不好，他真没敢挣扎。
但是赵立不光拽着他，嘴里依旧说着那些恶心人的话，也不知道憋了多久。
许乐意脑子发了混，一时冲动气血上头，半口气没匀过来就倒了，闭眼前只看到赵立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心道一声晦气，说自己这回要栽，又想自己失约该怎么解释。
再醒来就是在医院，他看见了周俍，还看见了姗姗来迟满头大汗的洪茗。
心想这下可是真要完了。
洪茗听他简单解释完也不知道对这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伸手从旁边的果篮里又挑了个苹果，调整好角度拿着刀就开始削。
这次果肉比上回还少，咔嚓咔嚓的声音很清脆，许乐意说完就没再敢吭声。
他盯着洪茗的动作，他了解这个发小，虽然平时总是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他其实是他们三人里最成熟稳重的一个。
而且他很少有生气的时候，倒不是说他脾气有多好，而是他情绪根本不上脸。
但现在，他明显是生气了。
很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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