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是不是太关心宋凌了?”沉渊笑道,“一醒来身体都还没适应过来就跑去找他,竟敢把他师父都丢下了。”
顾望睨他一眼,没好气道:“少贫,你不也把我丢下一个月,跟我说过了吗?”
“......”沉渊没想到这也能惹祸上身,忙道:“所以我这不是来看您来了?”
梧归看了眼沉渊,突然觉得邪神沉渊如今这副从心模样有些滑稽。
顾望在他俩人之间看了看,“说说吧,百宫城天裂是不是与你有关?”
当年顾世晗出生时也有天裂异象,叫他很难不将两者联想到一块。
沉渊挑挑眉,胡乱道:“或许吧,可能跟我恢复记忆有关。”
“你恢复记忆了?”顾望似乎没想到,露出惊讶的神色,然而他看了一眼沉渊身旁的人,忽然就了然了,“那你也想起谢生了?”
其实直到今日见到未经易容的梧归,顾望才真正想起从前和谢生一道经历过的记忆,然而他并未察觉到异样,就如那时在怀碧山脚下见到槐安后恢复与他有关的记忆一般。
倒是梧归有些不自然地一顿,稍稍退开些距离。
沉渊拉过梧归,坦然道:“是啊。”
顾望有些无奈,但他却管不了太多,只能摆摆手,“行了知道了,下回要出远门记得跟我招呼一声。”
“那......天色不早了,庄主说留您和江二公子在庄中过夜,我带您先过去?”梧归彬彬有礼道。
顾望问:“你俩不留在这?”
“不了,”沉渊直言道:“先前带你去的那间竹屋就是他的屋子,我们下山去。”
“......”顾望无言以对,颇有种儿大不中留的无奈,“那你们下山去吧,当年我作为烨王的伴练跟着他一道来此,在玉琼庄待过几年,不用带路。”
沉渊也不跟他客气,趁着夕阳落山前,拉着梧归出了玉琼庄。
“许久没见你方才那副温顺模样了,真叫人不习惯。”沉渊笑道。
梧归笑着看他,“邪神大人倒是不知自己在顾前辈面前有多从心。”
沉渊不跟他计较,问道:“欸,那你那些师兄弟这么久没见你,怎么都不见他们奇怪?”
“其实他们未必认识我。”梧归垂眸道:“从前在玉琼庄中我也不能跟他们一起听学练剑,整日呆在师父的百花榭里,后来长大些,恢复天神的记忆后,我便下山找你去了。只要我师父没发现或者没来抓我,我整日都是在凡间流浪。”
“怎么听着可怜巴巴的呢?”沉渊心情颇好地逗他,“再说你那哪是下山找我,你找的是天炼星,与本座无关。”
梧归无法否认,只能沉默。恍然间觉得这些记忆离自己忽远忽近,也不知现下的安宁平和能持续多久。
梧归侧头去看沉渊,牵住沉渊垂在身侧的手,握紧。
沉渊回头看他,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指伸入梧归的指缝,十指相扣。
不管还能这样多久,至少有本座在,护你一个,不成问题。
直到回了山间竹屋,两人才真正对天地之间得一角安隅有了实感,流浪千百年的心方才有了落处。
可惜温存相亲未能延续一整夜,便被夜半子时的旧疾扯裂了。
梧归安置好沉渊不安分的手脚,起身回到药庐。
医者扪心自问,却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便以旧疾概之,毕竟发作的症状和从前的八月十五日夜大差不差,只是要更痛苦难熬些。
他伪装了一日的黑发霎那间变白,在月华之下好似银绸白缎盖在他身后,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
直到忍不住了,他便只好照旧放血。
梧归垂首看着手臂上的血往盆里流,莫名地想知道,如果血流尽了会如何。还未等他深想,他便支撑不住倒在了矮榻上。
月光落在他面庞,因他脸上的汗珠照出细碎的银光,恍然间就像一尊由珠宝玉石打造的雕像一样,精致却易碎。
“梧归?”沉渊从睡梦中惊醒——他本不会做梦的,除非周围邪气太甚,但这样一来他就只能做噩梦。
方才梦到梧归倒在血泊里,此时一醒却见身旁没了人,更让他心慌。
“梧归?”沉渊又叫了一声。
他撑着起身,身上都已被擦拭干净了,倒还算清爽,但是噩梦中醒来不见梧归让他又出了身冷汗。
沉渊定了定心神,捕捉着周围的邪气,而后往源头走去,最终在药庐发现了梧归,当真是噩梦成真了——
“梧归!”沉渊将邪气尽数吸收,却发现梧归仍在不断地散发着邪气。
“你怎么了?”沉渊有些慌乱地抱住他,将法力传给他,“醒醒,梧归?”
然而梧归一点反应都没有,沉渊只好将他扶起,盘坐到他身后为他压制体内的邪气。
等情况稳定后,梧归醒转过来,窗外的月儿早已不见踪影,他茫然地失落起来。
“梧归?”沉渊低声问道。
梧归这才反应过来沉渊竟在身后,他浑身一僵。
“说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沉渊冷声道。
“我......”梧归不敢转身看他。
“转过来。”沉渊盯着他,“本座不想说第二遍。”
真生气了......梧归缓缓转过身,垂眸只敢看着手臂上那道已经愈合的伤口。
“是因为成魔?”沉渊伸手捏住梧归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他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而后凑近拂过他汗湿的额头,露出额间那道红痕,“还是因为......我?”
梧归摇摇头,没说是不知道还是都不是。
“在城主府那几晚,你也是这么熬的,”沉渊一脸寒意,想到应当不是因为成魔才这般,联想到从前的每月十五月圆之夜,谢生也有奇怪的旧疾。
“是因为净天泉水?”沉渊猛然想起,梧归成神的身躯,是净天泉水化的,诸如邪魔之气一类若是沾了身,便会有凌迟之痛,可......
“应当不是,”梧归笑了一下,沙哑的嗓音仿佛方才的情事里是他在声嘶力竭,然而沉渊没心情同他说笑,只能看他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我那副肉身,早在四年前陪你毁在天劫里了......”
“......”沉渊忽然不愿再问下去,拉着他回屋,帮他收拾好衣装,“跟我去找华尘。”
梧归任由他为自己穿衣,嗓音疲惫地道:“他今晚多半还在替宋凌疗伤呢,明日再去找他好不好?”说罢,他往前倒去,轻轻地把头放在沉渊肩头,“我自有分寸的,你看子时一过就没事了。”
“你有个屁的分寸!”沉渊一把推开他,一通夹杂着担心的怒气还未发泄出去,却被梧归“嘶”的一声堵回嘴里,“按到伤口了?”
哪还有什么伤口,那一道刀伤早在方才沉渊就替他疗愈了,梧归揽住沉渊,抬眸沉沉地看他,“别生气了好不好?下次让你试。”
“......”沉渊听他声调越来越沉,末了忽地反应过来,怒道:“谁跟你说这个了?梧归你找死是不是?”
“好好好,不说了。”梧归在心里得逞地笑了笑,复又想伸手揉一揉沉渊的腰,被沉渊一掌拍开,“滚去你那药庐,把那一滩血都收拾了!”
说罢,沉渊怒目圆睁地赶他,“还不快走?”
梧归只好悻悻地离开。
沉渊盯着梧归离开的地方看了片刻,一口憋在心头的气才吐了出来。
翌日一早,华尘方从宋凌的房中出来,就见门口气势汹汹地站着两人,不对,只有一个人比较气势汹汹。他有些头疼地扶额,“你俩怎么也关心起天问剑的主人了?一大早的就来问他的伤情。”
“不问宋凌,”沉渊一敛神情,“本座是要来问他。”
华尘看向沉渊身旁的梧归。
“记得四年前那场天劫是你替本座和梧归重塑肉身,那他的旧疾你看过没有?”
“!”华尘一惊,“不好,你先带他回百花榭。”
等四周清静无闲人了,华尘才在沉渊和梧归疑惑的神情中开了口,他让梧归走近他,而后道:“这还真是本君的不是了。”
梧归一愣,华尘趁其不备,一把抓过他的手,在其指尖划出一道口子,引出几滴血落入盂中。
华尘往上倒了一瓶药,只见盂中升起一缕黑气,而后鲜血也变黑了。
“你可知万生蛊?”华尘抬头看向沉渊。
“万生蛊?”沉渊摇摇头,难得这世间还有他不知道的东西,“一种毒蛊?”
“不错。”华尘神色凝重,“万生蛊生于魔族地界,是一种千年难得一遇的蛊虫,其子母蛊同生同死,皆以邪气为生。子蛊刚中入体内时会有较长的一段适应期,待到蛊虫融入心口的血肉之后,便会蛊发,先是日日夜里噩梦缠身,时间久了,会多疑易怒,嗜杀嗜血,甚至宿主也将以邪气为食,成为一个邪物。”
“那母蛊呢?”
“子蛊受母蛊控制,若是有人种下了母蛊,那么那人便能操纵子蛊及其宿主,为其所用。而若是母蛊死了,子蛊和宿主同样会死。”
“难道就没有法子将它引出来?”沉渊问道。
华尘摇摇头,“没有,子蛊活在人的心口处,一旦离开宿主体内,人也会死去。而若是宿主先死,子蛊仍会活着,寻找下一个宿体。”
华尘顿了顿,看着沉渊,道,“四年前,原是你身中万生蛊,但那时的你,在天劫之下几欲灰飞烟灭,是阿生......梧归,用五帝钱将你近散的神魂重新聚拢。子蛊因你肉身的消散,爬入了离你最近的梧归体内。”
“什么......”沉渊哑声道:“为何我记不得这些?”
“因为那时的你,已经被万生蛊控制了。”梧归垂眸道,“母蛊,大抵是在魔尊承坤的身上......”
而承坤,早先被梧归一剑穿喉,如今,既然梧归没事,承坤多半因着万生蛊的子母同命也还活着......
沉渊第一次感到后怕,后怕梧归那时不小心了结了承坤,也了结了他自己。
但梧归却只想到,竟有人救了承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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