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栖闻的反应是夏初始料未及的,他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土豆,很后悔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
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了一半,沈栖闻从烟盒里取出了一根烟点燃。
很久没碰,第一口入喉还有些呛。缓了缓,沈栖闻再次将烟递到嘴边,他深深吸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烟圈在眼前萦绕,让他的脸变得有些不真切。
夏初无心的一句话,让那些封锁在心底深处的记忆突然又涌了上来。
自沈栖闻有记忆起,家里最常见到的两个人一个是保姆,一个是司机。
保姆负责他的日常起居,司机负责接送上下学。而他的父母,几乎一个月都很难见上一面。
沈栖闻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他爸妈能有一次来接他放学,可是这个对别人来说稀松平常的事对他来说却是难以实现。
有一次他在家门前的院子里遇到一个贪玩走失的小孩,家里的保姆帮忙联系了家长,小孩爸爸妈妈很着急地赶了过来。
这一幕让沈栖闻留下深刻的记忆。
他那时还小想法也很简单,如果他也“不小心”走丢,是不是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
后来他就真的那么做了,却只换来他妈在电话里一句训斥,“你能不能懂点事,这种事不要再有第二次。”
很小的时候有次放学,司机因为堵车晚点沈栖闻就在路边等他。在那里他遇到一个跟他差不大的小孩蹲在路边的树底下玩土。
小孩看见沈栖闻后主动凑过去搭讪。
“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吗?”
沈栖闻没有理他。
小男孩又说,“你能给我一些钱吗?”
沈栖闻原本不想搭理的,最终却还是开口问他,“你要钱做什么?”
小男孩,“有了钱爸爸妈妈就可以不去打工在家里陪我。”
“有钱就能陪吗?”
小孩说,“对的,爸爸妈妈是这样说。”
沈栖闻听了却很不解,那为什么自己家里明明不缺钱,他爸爸妈妈也还是没有时间陪他。
后来离开的时候,他向小男孩承诺明天会给他带钱。可是等第二天沈栖闻带着自己的零钱罐去的时候,小男孩却没有出现。
刚上一年级时一次手工课,老师教他们用纸做花当做母亲节礼物。那是沈栖闻第一次做,却是做的最好的一个。
“栖闻第一次做手工就做的这么好看,真棒。”
“小林老师,你说我把花送给妈妈,妈妈会喜欢吗?”
“这么漂亮的花妈妈肯定会喜欢的。”
“妈妈,”沈栖闻等了好几天季惠茹才回家,他一脸期待地迎了上去,“这是我在幼儿园做的手工花,送——”
“啪。”
那朵被精心保存了一周的纸花被折断扔进了垃圾桶里。
“家里花那么多钱送你去贵族幼儿园是让你去学东西的,而不是做这些没用的东西。”
“少爷,太太她——”
“没关系的,”沈栖闻低着头强忍着难过安慰保姆,“可能是我送的礼物不够好妈妈才不喜欢,我先去写作业了。”
因为季惠茹的一句话,沈栖闻后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即便他很喜欢乐高,也因为季惠茹的一句玩物丧志就再也不碰。
沈栖闻很用功也很有天赋各方面的成绩都很出类拔萃。他是同学眼中的学霸,是老师眼中优秀学生,是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可是在他妈这里他却依然得不到一丝认可。
在季惠茹眼里他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就是不够努力。
沈栖闻也不知道自己还要怎样努力才能让他妈满意。直到后来有一个同学邀请他参加生日会。
“哎,沈学霸我这周六生日,赏个脸一起来热闹热闹?”
“生日宴?”
邀请他的这个人在班里人缘很好,可是成绩奇差,刚过去的期中考他没一科是及格的。
沈栖闻听见他邀请自己当时还问了一个很得罪人的问题,“你考成这样家里还愿意给你过生日吗?”
那人听完直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学霸问的问题都这么与众不同。成绩是成绩,生日是生日,难道成绩不好就不过生日了吗。”
考不好可以过吗?
那为什么他只是因为生病考砸一次,那年的生日就被取消了。
沈栖闻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等到深夜让季惠茹陪他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季惠茹说的那句话。
“考成那样,也好意思过生日。”
沈栖闻原本是要拒绝的,因为季惠茹说过让他少参加这种没意义的社交活动,可是那次他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妈,这位是我们班的学霸沈同学,这次又是班里第一。”
“你就是沈同学啊,我们家强子可没少提起你,说你简直不是人,次次都是年级第一。”
“妈,你怎么说话的呢。”
“哎哟,吃醋啦。不过我家强子也很厉害,你看墙上这张奖状,5000米长跑第一名,那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你说对吧。”
沈栖闻看着客厅墙上最显眼位置贴的那张奖状,想起自己抽屉里压着的一大叠从不被认可的奖状和证书,突然就明白了一件事,不是他不够努力,而是因为不被在意,所以即便做的再好也无济于事。
信念没了自欺欺人的谎言支撑瞬间崩塌,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自暴自弃。
从那之后沈栖闻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学会了抽烟,喝酒,打架,学习也一落千丈。
让沈栖闻感到可笑的是,这一次他爸妈终于如他小时候希望的那样特意抽空赶了回来,再后来他就被送出国了。
再次回国,家终于变成他期待中的模样,只是他已经不需要了。回国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家里搬出来,直到现在和家里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果然是生气了,要不然沈栖闻也不会这么冷的天一个人躲在阳台抽这么久的烟。
想到这夏初心里也挺内疚,沈栖闻是个成年人又比他大,自己怎么能用哄福利院小盆友的方式跟他说话,沈栖闻觉得被冒犯也能理解。
“沈先生,吃饭了。”
沈栖闻身形一顿微微偏头看了夏初一眼然后将烟在一旁的花盆里熄灭,走了进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见夏初还站着不动回头看了他一眼,问,“不是要吃饭怎么不走?”
“对不起。”和初次见面时一样,夏初低头鞠了一躬。
沈栖闻神情疑惑,“为什么道歉?”
夏初声音很轻,带着些许自责,“我说错话了,之前在厨房我并不是有心冒犯。”
沈栖闻眼神一暗,“所以,你先前夸我的那句很棒只是随口说说,并不是发自内心?”
“啊?”
夏初被问的一愣,沈栖闻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
见夏初不说话沈栖闻又说,“你先前夸我的时候我很高兴。”
夏初再次失语。
高兴?
他没听错吧。
不是,这位大哥。谁家高兴是你那副反应?
差点没把人吓死。
夏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顺着沈栖闻的话说,“是真的,我说的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怕沈栖闻不信夏初说完又很认真地强调道,“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有人把土豆皮削的那么完整,是真的很厉害。”
或许是因为夏初说话时表情语气都太过认真,沈栖闻没再怀疑,甚至还笑了一下。
然后。
“所以,你刚才为什么道歉。”
夏初,“......”
怎么还带回马枪。
“是我误会了,你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我以为你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沈栖闻说,“能被认可本身是一件幸福的事。”
他怎么会不高兴。
“走吧,去吃饭。”
夏初觉得沈栖说的那句话听着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跟在沈栖闻身后往餐厅走去。
来到餐桌前两人还是按照中午的座位入座。
沈栖闻看着夏初问,“坐那么远你确定夹得到菜?”
夏初反应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和菜的距离嘴唇动了动有些尴尬地说,“好像确实夹不到。”
先前端菜的时候他没多想把菜全往沈栖闻跟前放。
“那还不坐过来。”
“哦”夏初应了一声,端起碗起身走过去,然后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沈栖闻,“......”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空位,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因为只有两个人吃饭夏初就只做了简单的两菜一汤。好在沈栖闻也不挑剔,甚至很给面子的全部吃完。
吃完饭沈栖闻主动收拾碗筷要去洗碗。
夏初赶紧说道,“沈先生还是我来吧。”
沈栖闻确实也不擅长家务便也没和他客气,“辛苦了。”
“应该的。”
夏初将碗碟洗好归类消毒,全部收拾好后刚要上楼却看见沈栖闻坐在沙发上正低头摆弄电视遥控器。
他正犹豫要不要打声招呼再上楼,沈栖闻突然抬头看了过来。
“忙完了?”
“忙完了。”
“过来。”
夏初走了过去。
“坐。”沈栖闻说。
夏初坐了下去。
沈栖闻看了他一眼,“你很怕我?”
“我没有。”夏初又站了起来。
沈栖闻,“......”
“没有那就坐过来一点。”
“哦。”夏初往沈栖闻那边挪了两下。
沈栖闻看了一眼两人之间几乎没什么变化的距离微微挑了挑眉终究是没再说什么。
“看电视吗?”沈栖闻将手里的遥控器递了过去。
夏初内心无比惶恐。
不是,这是什么发展?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要一起看电视了?
见他没接沈栖闻又问了一句,“不看吗?”
夏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勉强沉住气说,“那个,还是您选吧,我都可以。”
沈栖闻很直接,“我没有看电视的习惯。”
夏初此时满脑子都是问号。
不是?
你没有看电视的习惯那你叫我过来做什么?
一起坐着当木头吗?
夏初被沈栖闻这一操作弄得心里忐忑不安。
老板,您有事就直说我能承受,您这样让人摸不着头脑很吓人的好吗?
夏初正襟危坐慌忙摇头,“我也不爱看。”
“那正好,”沈栖闻将遥控器放回茶几,“我们聊聊。”
呼,夏初松了一口气终于进入主题了。
下一秒,他就听沈栖闻说。
“夏初,你不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有些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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