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季明雁描述自己的那些形容时,沈溪月唇边逐渐漾开笑容,直至,她又听见她最后那句话。
她脸色仅是变化一瞬,脸上笑意又扩大几分,淡淡地嗯了声:“或许吧。”
她没有给出那个最肯定的回答,几十年后的事谁知道呢,她无法百分百确定,她暂时还不信这世上存在永恒的事物,都会消亡的。
季明雁笑脸僵了一下,失落的情绪却又转瞬即逝,很快烂漫天真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脸上。
她用力点着头,也不知到底在应什么。
前方就是那家她们都熟悉的米线店了,恰逢老板似乎不忙,一见到她们走进来,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与前一次也隔了一段时间,再次过来,面对她大咧咧的招呼,沈溪月却不再如上次那般局促。
她同样也笑意相迎,只是相比季明雁的灿烂,她只是淡而温和地笑着。
季明雁一眼看到上次她们所坐的位子正空着,直接拉上沈溪月的手,带她坐回了原处。
她们还是点了与上次同样的餐,没有改变。
这多半是她们两个人今年最后一次一起在这家店里吃了,从这座影视城杀青之后,今年的最后一段时间里两个人都没有再来这里的安排。
沈溪月是习惯一种口味反复点,直到有一天自己腻了再去尝试其他口味,季明雁口味广泛,平时也随意,因为基本都喜欢,那就当天想吃什么口味就吃什么口味,但在沈溪月面前,她一定要保持一种听来别扭的“仪式感”,第一次与沈溪月吃的是什么,那么第二次、第三次自己也还要吃什么。
尤其是在沈溪月也保持不变的情况下。
点餐的那一刻,两个人相识一眼,眼里都流露出几分笑意。
晚饭后的散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慢步调。
她们彼此也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却只默默把这种默契放在眼底,心照不宣。
后来她们聊了什么,走了多远的路沈溪月已记不清晰,等她再回神时,已是第二日的早上。
点滴阳光倾洒进房间内,她站在窗边,向下眺望。
昨夜还全湿的地面早已干透,微风吹拂焦黄的树叶,仿佛昨日那场大雨就是一场梦,明明下得那么狠那么烈,今日却又回归到一片风平浪静,来得猛去得快,就像一切从未发生。
沈溪月如往常一样开了门,早已预设好,季明雁就站在门外,看见自己时会咧开嘴龇着牙与自己笑嘻嘻地说一声早上好。
而她的预设完全准确。
也是因为,这本就是季明雁每一日的常态,未曾更改过。
不过今天……是季明雁最后一次出现在她的门口了。
“姐姐走啊,去吃早饭,我今天要吃得饱饱的。”季明雁勾了勾手。
沈溪月注意到,季明雁又一次喊起了“姐姐”这个称呼。
也许是知道能当面喊的机会不多了吧……
换做其他时候,沈溪月会认真提醒她一句不要这么做,对于一个动作戏频繁的演员来说,早饭与午饭都尽量不要吃得太饱。
但此刻她不会这样说,季明雁从今日开始已经没有打戏了。
她只说:“好,走吧。”
从她房门口前往到电梯口,这段路并不算远。
季明雁走在沈溪月身侧,目光总忍不住往她侧脸瞟,最后索性也不假意移开视线,就这样保持着注视沈溪月的状态。
时间所剩无几,她当下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再多看看沈溪月。
身旁人的视线完全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再迟钝的人理应也有所察觉,何况沈溪月多数时候,是个十分敏感的人。
她太清楚季明雁正在看她,而她默认般地沉默不语。
-
两个人都是上午杀青。
这部剧的最后一场戏,是安燕站在陈阅家所在的那栋楼前,抬头望向陈阅居住的那一层。
入眼是陈阅家的客厅窗户,那个位置她太熟悉了,一抬头目光便能准确无误地锁定。
那扇窗本紧闭着,她静望片刻,正要收回视线时,忽有一股力量将它推开。
安燕一怔,下一秒,她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陈阅。
“阿燕!”
陈阅高举手臂用力挥了挥,喊出了安燕的名字。
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么熟悉的称呼,陈阅鼻尖酸涩,眼眶瞬间泛了红。
不见安燕回话,陈阅又高声呼喊:“怎么突然跑来我家门口啦,不上班吗今天!”
沈溪月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灿如暖阳的笑,等待季明雁继续说出她的台词。
这是她自己的最后一句台词了,相比起昨日的悲伤与绝望,这一句台词那么灵动,那么富有生机。
连她自己,在说完后都不自控地浑身战栗,心中淌过一阵酸涩。
既为自己即将结束这场为期三个月的拍摄,老实说她有些舍不得,也为陈阅与安燕的结局而感到惋惜,这故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悲剧,她们两个人之间再也不会拥有以后了。
她就这样俯视着季明雁,隐约可见对方眼里的隐忍。
而很快,季明雁也说出了她在这部剧中最后一句台词。
“上啊!但我请假了!”为配合沈溪月小太阳般的语调与神情,季明雁也需故作开朗。
可旋即,她声音就低了下去,薄唇只是微微动着,更像是在喃喃自语,“因为……我想你了。”
故事的结局,在这里戛然而止。
陈阅并不在那里,从始至终都不在,那扇窗户亦从未被推开过,一切都是安燕的幻觉。
而沈溪月始终在那里,从始至终都在,那扇窗户由她推开,一切都是最真实的存在,可季明雁知道,沈溪月很快也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
安燕与陈阅分开了,她与沈溪月也该分开了。
陶影早就该喊“cut”,可她并没有。
她只是与宋木青一起,安静凝视着监视器里的沈溪月与季明雁,眼里泛着淡淡涟漪。
远景里两个人都入画,一个木讷地站立着,另一个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向下望。
此刻,她们疏离得与此前的沈溪月及季明雁判若两人。
陶影认为,二人不动,或许是在等自己喊“cut”,又许是如昨夜那样,再一次入了戏,难以从中走出,但很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她往身旁宋木青身上凑过去轻声问她,“木青,你觉不觉得,这幅画面很有故事感?
宋木青早已有同感,第一时间回应:“是有点,传递给我的感觉有点悲伤,可能也是因为安燕和陈阅她们两个人的结局太过令人唏嘘吧,她们两个人都很专业,演得很好。”
陶影沉沉“嗯”了声,终于喊出了大部分剧组人员也在等待的那一句话。
几乎所有工作人员在听到“cut”声后,都立即放松了下来,绷紧的心弦也放开,由忐忑紧绷到彻底松弛。
唯有楼前那一人与楼上那一人,她们恍若未闻般,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未动。
忽视周遭一切存在,同样的,她们也忽略了逐渐在向季明雁走近的陶影。
陶影伸手在季明雁面前晃了晃,提醒她回神,“干嘛呢小季,快回神了,戏拍完了你知道吗,还在想什么呢?”
提醒完季明雁,她又仰头看向沈溪月,“溪月下来了!很完美!”
季明雁已回神,讷讷地望着陶影,张嘴正欲说些什么,一捧粉紫相间的捧花就被塞到她怀中,她只来得及伸手接过,耳边响动着一片“杀青快乐”,却因这个打断而丝毫回忆不起自己本想与陶影说些什么。
不过,应该也不是什么重要话,不重要,都不重要,当下唯一重要的,是……
她猛然又抬头,刚才那处窗边位置上已不见沈溪月的身影。
她又迅速望向那扇大门,尽管目前那里还空无一人,但马上了,她心想,马上了,马上溪月就会从那里走出来。
然后站到自己身旁来,然后由工作人员替她献上捧花,祝她杀青快乐,再然后,自己与她也互说一句杀青快乐,各自从剧组离开,去往下一处工作地点。
让一切如此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这不是季明雁的意愿,可除此之外,她知道自己的确也做不了什么。
“结束了,溪月,杀青快乐!”
当那捧向日葵花束被递到自己面前来时,沈溪月也在同时听见季明雁的声音在自己耳畔响起。
她看了一眼季明雁怀中捧着的花,是神秘温婉的紫与粉,而自己拿到的是生机勃勃的向日葵,看来这是根据角色性格来送花。
她虽不是明媚大方的性格,但她从前就很喜欢向日葵,于是她欣然接受,也望向那个说话的人。
杀青快乐……吗?
沈溪月问自己。
“杀青快乐,明雁!”很快她便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答案,笑语嫣然地为对方送上祝福,“明雁,祝愿你往后一切都顺遂,下次有机会再见。”
“溪月——”
“来来来,所有人我们一起拍张合照!”
季明雁薄唇翕动,只一个名字刚出口,又被高声说话的陶影打断。
不少人已先后聚了过来,她无奈看了沈溪月一眼,只好将憋在喉口的话暂时压制,拍照时朝镜头勉强挤出一抹笑,心中却尽被沈溪月占据,再难容下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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