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灯亮了，纪灵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斑马线。
在电光石火之间，马路转角处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黑色SUV，打着刺眼的远光灯。
纪灵忍不住眯起眼睛，就在远光灯刺的眼睛短暂失明间，它撞了上来。根本不给人任何的思考和反应。
强大的冲击，让纪灵被撞飞数十米，很快又被重重摔落油柏路上。
不幸的是，纪灵的腰部正好撞在马路中央的路障铁柱上。坚硬冰冷的铁柱让她的脊椎骨骨折，肾破裂，软组织挫伤......
剧烈的疼痛让纪灵两眼一黑，进入短暂的昏迷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纪灵再次睁开沉重的双眼时，早就不见那辆黑色SUV的车影。
纪灵试图动弹，但根本就使不上力气，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四周的寂静让人感到不安，只有耳边呼啸的寒风。
终于要结束了吗？
结束这劳碌又枯燥又痛苦的人生吗？
雪花轻轻地落在纪灵脸上，又很快融化。融化的雪水混合着泪水从眼角流下，最后滴落在身下蔓延的血泊中......
脑子逐渐沉重起来，眼皮也快要坚持不住了。耳边突然传来急切的声音，纪灵想努力睁开眼睛看清眼前的人。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来了！”
没有用了，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很高很大......
“这里是某某十字路口，有人被车撞了，大出血。”陈解霖下班开车路过这里，就发现马路上躺着一个人。
等待开车靠近，便发现不对劲，赶紧下车查看。
显然是一场肇事者逃逸的交通事故。
陈解霖看着地上大面积的血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救护车来。
他的身边散落着各种杂物，包括那本被甩飞出来的解除劳务合同，和一个铃铛形状的棉花填充小玩偶挂件，已经被血染红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手术室门口。
医生推开门，陈解霖立刻走上前去，双手因为紧张而握成拳。
“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摘下口罩，无奈地宣布结果。
当陈解霖听到最终的宣判时，脑子一片空白，握拳的双手此时无力垂在大腿边，双脚像是灌了铅般让人沉重。
......
纪灵冰冷地躺在手术台上，没有人看见一股神秘的气流顺着白色的盖布钻进他的身体里。
全过程不超过五秒。
纪灵只觉身体被注入一股温柔的力量，像是被一双无形巨大的双手托举着。
他的灵魂从身体中逃离出来了。
此刻纪灵缓慢的睁开眼睛，但眼前是无尽的黑暗，仿佛坠入了一个无底深渊。
突然，黑暗里发出一道刺眼的光芒。纪灵下意识抬手挡光，又很快放下，只见那道光芒变成了一张张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一张又一张的照片连续播放着，诉说着纪灵这一生的遭遇。
最后一张照片是纪灵躺在血泊之中。旁边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穿着黑色长款风衣，手里还有正在通话的手机。
只有一张他的侧脸照，但不难看出他的骨相十分优越。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每一处弧度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凶，少一分太柔。只是眼睛被碎发所挡住，看不到他完整的侧脸。
看来他就是那个停下来，并送自己去医院的人。看着有一点点的眼熟，但纪灵想遍身边人的脸也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照片播放完，周围又恢复一片黑暗。
纪灵低头看了一下双手，掌纹清晰可见，一时竟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毕竟自己在前不久就宣告死亡了。
黑暗里传来一声突兀的机器人声音。
“这是虚拟空间。”
“我的名字是小A。我们是专门帮助一些死亡的人来重获新生。”
还有声音？这么清楚真实，看来不得不信了。
纪灵很快就接受了现况，但心底还是有点小疑惑。
机器人小A像是拥有读心术一般，说：“你有什么问题可以提出来，我会详细为你解答。”
“选择重生要收费吗？是按小时还是包月包季包年？可以关掉自动续费吗？”
“为什么这么好心帮我？是不是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为什么选择我？”
......
小A面对纪灵一连串的问题，没有任何烦躁，用最平静的语气逐条为纪灵解惑。
“亲，此项目是不收取任何的费用的，也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
“至于为什么选择你，只是因为你的运气好而已，被我们系统随机抽选到了。”
“......”
纪灵买彩排从未中过，就连冰红茶的再来一瓶他都没有遇到过，更别说这种随机抽到自己重生的活动。
这种好事竟然会让自己遇到？
“我能选择重生的时间段吗？”纪灵又问。
“不能哦，亲。本系统的重生时间段是随机的，不可指定。”
“行吧。”
很快纪灵的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纸黑字的合同，上面清楚的写到了纪灵个人信息和死亡时间。
“你只有一次重生机会。重生了之后，你就会永远留在那个世界。”小A递来了一支钢笔。
纪灵飞快地签下名字。
合上钢笔的那一刻，黑暗的空间里响起了语音播报。
“重生者，纪灵。”
眼前的白纸消失地无影无踪。
纪灵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只感觉身体变得无比沉重，仿佛跑了五千米一样累。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灵才缓缓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房间布景，天蓝色的窗帘静静垂落在墙角，原木色的大书桌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和学习资料，以及墙上挂着的一个“距离中考还剩60天”的牌子。
纪灵想要说话，但是喉咙却嘶哑的厉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般粗糙。
家里很安静。
纪灵拖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到客厅，拿起餐桌上的玻璃水，将冰凉的水倾入口中。一股清甜的感觉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喉咙，如同甘露滋润着干枯的土地。
纪灵回忆着前世的今天。
今天低烧，胡青岚帮他请了一天假，却心安理得地留他一个人在家，自己照常去上班。
纪灵放下水杯，重新躺回床上。
就算自己重生了，也无法改变家庭关系。纪建海和胡青岚属于父母包办的婚姻，门当户对，双方优秀，但是没有一点爱的基础。就算在一起生活十六年也没有产生爱意，一直相敬如宾，从未吵过架。
纪灵感受不到真实的幸福，甚至一度觉得爱是可以演出来的。
胡青岚履历优秀，经验丰富，在学校属于骨干级别的教师。自然她对待纪灵也是高要求，不允许他看任何动画片，不允许
他考试不及格，不允许他掉出全校前五十，家里最多的就是各种纪录片影碟和文学小说。
纪建海从来不插手胡青岚的教育工作。由于工作的特殊性质，他隔三岔五就会出差，纪灵都习惯了没有父亲的生活。
上一世纪灵按照胡青岚的规划进入大公司工作，但成绩并没有像她所预料的那样出色，最后甚至被过硬的关系户给挤掉。
外面天色渐晚，纪灵从锡纸板上掰出一粒退烧药，就着冷水吞进喉咙。
或许是药效起了作用，纪灵感到眼皮十分沉重，很快就闭眼睡着了。
这一觉纪灵睡的并不安稳，梦里不断重复车祸现场，虚无和无措始终包围着纪灵。
等纪灵再次睁开眼睛，已是晚上九点。
身体出了不少的汗，此时睡衣正黏黏糊糊的粘在身上，纪灵感觉一阵难受，打算先去洗个热水澡。
这时胡青岚也下班回到家了。
“烧退了吗？”胡青岚放下包，神色自然的问纪灵。
纪灵许久没有见到年轻的母亲，不禁晃了一下神。微卷的头发被她别在耳后，露出耳垂上圆润饱满的珍珠耳环，淡淡的柳叶眉下却是一双让人感到严肃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你。
“退了。”纪灵声音还有些嘶哑，不过比上午要好多了。
“嗯，以后多注意身体，不要影响学习。”说完这些后，胡青岚就拿着教辅资料走进书房，并关上门。
身上的汗正在蒸发，带来一片清凉，纪灵赶紧拿着衣服进浴室。
温热的水流接触到冰冷的皮肤，纪灵感觉一阵舒适和满足，心里那种重生的奇幻感也随着水花一起流进下水管道。
洗完澡，纪灵擦掉镜子上的水雾，看到自己十五岁稚嫩且青涩的脸庞。
这张脸和胡青岚长的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
狭长迷人，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漠，微微上挑的眼尾，仿佛天生带着一种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浓密的睫毛低垂，在眼脸下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瞳孔深处总有一团化不开的淡淡忧伤。
纪灵拿起洗漱台上的眼镜戴上，曾经为了模糊眼睛带来的冷漠感，特意挑选的浅棕色椭圆边框眼镜。
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他很听胡青岚的话，不喜欢看到她对自己失望的眼神，那种疏离和嫌弃像是一把迟钝的刀子，一把插进自己的心脏。
拔出来疼，不拔出来更疼。
日日夜夜，反反复复都被疼痛包围着，逐渐麻木......
这一世，他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做胡青岚的提线木偶，他也有资格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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