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奈

随着雅各布二世宣布国家解除紧急状态,首都的集市恢复了往日的人声鼎沸。笑容与欢腾仿佛从未离开,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万物竞发。

但在同样的日光下,阴影从未离去。

监狱外,一名老妇跪在冷硬的石地上。她双眼浑浊,只能勉强辨出面前军人高大而冰冷的轮廓。“长官,行行好,”她声音颤抖,枯瘦的手从衣兜里摸索出皱巴巴的纸币,那是她深藏床底十几年的最后积蓄,“我儿子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我见他一面,就一面……”

就在这时,她的儿子正被两名士兵押出监狱,走向命运的终点。他看见了母亲,瞳孔骤缩,却死死咬住了牙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昨晚,他在牢房里哭喊了一夜,只想再见母亲一面。可现在,母亲就在眼前,他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他无法想象,母亲若知道真相,该如何活下去。

老妇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茫然地转过头,望向儿子被押走的方向。她用那根磨得包浆的拐杖,艰难地支撑起跪麻的双腿,一瘸一拐地挪动脚步。

“站住!老太婆,你要去哪?”之前的士兵终于开口呵斥。

老妇仿佛没听见,执拗地向前挪动。

“我命令你停下!”

见警告无效,一名气势汹汹的长官大步上前,一脚踹断了她的拐杖,又一脚将她蹬倒在地,随即结实的一巴掌扇向士兵!

“废物!”他朝士兵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被上层压力逼出的惊惧,“连个老太婆都拦不住!出了事情你难道让我担责吗?让我头上的脑袋分家吗?”

他转向蜷缩在地的老妇,啐了一口:“你不是问你儿子去哪吗?他去刑场了!等你死了就能见到他了——呸,败类的家属!”

败类?

老妇蜷缩在地,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她的儿子……是败类?

那个用微薄薪水养家,用魔法屏障冲进火海救人,用魔法引水灭火的消防员?

那个帮街坊写信送信,让多少分离的亲人得以团聚的好心人?

他是她的骄傲,是邻居口中“顶好顶好”的人……他怎么会是败类?

“我儿子……不是败类!”她在地上摸索着,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是英雄!”

“意图政变,危害陛下,就是败类!”长官狞笑着,看到老妇摸索的手,竟恶意地将脚伸了过去。

老妇摸到了冰冷的皮靴,她没有求饶,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老不死的!”长官痛呼,猛地抽回脚,狠狠踹在她的脸上。

鲜血瞬间从她布满沟壑的脸颊涌出,流经脖颈,染红了衣襟。一旁的年轻士兵脸色惨白,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不敢低头。

“你!”长官指着年轻士兵,恶狠狠地说,“把她拖到刑场去!让她死个明白!”

“长……长官,这不合规矩……”

“规矩?现在我就是规矩!再多嘴,连你一起处理!”

年轻士兵颤抖着,最终只能遵从命令,拖起不省人事的老妇人,走向城市西郊。那里,新的坟场正在被迅速填满。

阳光依旧明媚,集市依旧喧嚣。

但在通往刑场的路上,沉默的罪行正在发生。一个时代的车轮碾过,甚至不会为最微小的悲鸣,停顿一秒。

“走吧,费恩。”艾伦的声音打破了他低沉的思绪,“还记得那位你救过的伤员吗?我带你去见见他。”

艾伦并不关心费恩的消沉,但他清楚,在此时向一位声名显赫却身处漩涡的魔法师施以援手,无异于一笔长远投资——为他的儿子杰克未来在帝国复杂的关系网中,预先铺下一块基石。

费恩默然点头。他的确需要见一见曾经的伤员。与其说是探访,不如说他是想从那些被治愈的生命中找到某种确证,用这份“救死扶伤”的纯粹信仰来麻痹自己,逃避眼前无力改变的政治现实,抵抗内心不愿面对的真相。

乡间小路上,孩子们追逐打闹。眼前的景象总让费恩恍惚,仿佛梦回童年。他并非贵族,只是佃农之子。父母待他极好,每晚都会讲天马行空的故事。那时的月色很美,星河璀璨,令人神往。每当麦浪随风涌向远方,他仿佛能看见儿时的自己,听见那个稚嫩的声音在回答:

“如果你未来真的会魔法,你想要干什么?”

“我想保护家人,想抹去母亲脸上的疤痕,想让总是受伤的父亲能停下来歇一歇……”

那时的愿望,说不完,道不尽。

艾伦将他带到一处河边渔家。屋子简陋,水汽浸染得木门有些潮湿。开门的是个老头,脸上刻满风霜。

“艾伦老爷,您找我?”

“你儿子在家吗?”

“嘿嘿,他一早就出船了,看时辰也快回来了。来,快请进,外面风冷,喝口热水。”老头笑起来,露出寥寥几颗牙齿。

家中清贫,唯独一个华贵的相框与周遭格格不入,里面是他儿子在皇帝授勋时的影像。旁边一个精致木盒里,静静躺着一枚帝国勋章——士兵的最高荣誉。

“我儿子啊,最困难的时候,差点把这勋章卖掉换钱贴补家用。”老头一边倒水一边絮叨,“我好劝歹劝才拦住。虽然没啥实际用处,总归是个念想。”

“国家没有发放补贴吗?”费恩追问。他在军部很清楚,残疾军人理应由国家赡养。

“哪里够啊?还经常拖欠。”老人叹了口气,“最近半年就没发过。多亏了艾伦老爷帮忙,才得了条船,有个捕鱼的生计。”他话锋一转,带着试探,“可我听说,艾伦老爷把这块地的用途申请给改了,往后……还真不好说呢。”

费恩看向艾伦,却发现对方无动于衷,仿佛这话只是一阵耳旁风。

艾伦就是这样。他可以为家人的利益精心谋划,也不吝于在道德范围内施以援手,但他从不是一个滥好人。他听出了老人话里的担忧和那点微妙的道德绑架,但他不允许自己被这种情绪裹挟。

帮助可以,但前提是,我首先是个商人。

奥利弗回来了。

还未等费恩打招呼,奥利弗浑浊的眼睛一亮,已然认出了他。“费恩先生!我们见过一面,在战地医院,您还记得吗?”他转头朝屋里激动地喊道,“爹!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救命恩人!”

老人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立刻紧紧握住了费恩,未语泪先流,哽咽着:“恩人……终于见到您了……谢谢,谢谢您把我儿子从鬼门关拉回来……”

费恩一时手足无措。于他,这只是职责所在;于这个家庭,却意味着全部的延续。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过自己工作的重量。

“这只是我的本职工作,您别这样。”他轻声劝慰,试图扶住老人颤抖的肩膀,“快擦擦眼泪,这么激动对身体不好。”

“恩人,您一定得留下,让老头子我做顿饭谢您!”老人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一松开,这份感激就无处安放。

费恩本想推辞,但面对老人几乎卑微的恳求,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两人来回掰扯了半晌,费恩终究没能拗过那份执着的热情。

老人出门张罗饭菜,奥利弗便坐在屋角,用仅存的左臂灵巧地修补起渔网。他用脚蹬直网线,牙齿咬住上端,右臂断肢与腋窝协同固定,左手引针穿线,整个身体如一张拉满的弓,将破旧的渔网稳稳撑开。那熟练的姿态,是一种被苦难淬炼过的、沉默的尊严。

“你父亲跟我提了你们的难处。”艾伦忽然开口,他与奥利弗之间,有种介于同情与利用之上的微妙默契。

奥利弗手上的活计未停,声音有些发闷:“他总是这样……我一直告诉他,艾伦老爷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不能再贪心了。”他低下头,掩去眸中与父亲无异的、对一丝冬日活路的渴望。

“你有没有相熟的、驾船技术好的渔夫?”艾伦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

奥利弗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明白了这是艾伦抛出的绳索。他连连点头:“有!有几个过命交情的兄弟,船都使得很好!”

“多联系着。”艾伦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说不定,你真能当上船老大。”话到此为止,不再多言。机会已经给出,能否抓住,就看奥利弗自己的本事和悟性了。

一旁的费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五味杂陈。身为军部成员,一股愧疚感在他心中弥漫。他本想将奥利弗视为自己逃避现实的慰藉,证明他至少还能拯救某个具体的人。然而,奥利弗的处境本身,就成了击碎他最后幻想的重锤——他救回了一条命,却无法给这条命一个有尊严的未来。

魔法救不了人。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魔法再高超,失去的臂膀不会重生,心灵的裂痕难以磨平,时代的洪流更不会因一两个被治愈的个体而转向。

要想阻止更多的人被送上祭坛,就必须……改变缔造祭坛的规则。

一股混合着绝望与决绝的力量,在他心底滋生。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来喽!本地最好的肉肠!”老人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端着一盘刚切好的香肠走进来,浓郁的香气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沉闷,也勾起了费恩记忆中卢卡斯对此的盛赞。

原本毫无食欲的费恩,竟感到胃里一阵苏醒的悸动,不由自主地想要品尝这被挚友念念不忘的乡土至味。

艾伦看着费恩眼中重新燃起的那点微光,心下稍安。人总要向前,再深的坎也得迈步,再难的路也得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爬那一座座看似不可逾越的山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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