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日忠武侯世子周南和镇南大将军郭至比武差点误伤宰相程越之的惊险还历历在目，故而第二日的演武切磋大家不仅点到为止，甚至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伤了人。
如此，对比前一日的惊险刺激，第二日的演武着实有些不够看。但太医院的人却不这么觉得，他们巴不得演武不要动刀动枪，互相对骂几句就算了，免得真有人受了伤他们得忙前忙后。
可到了第三日要进山林猎场狩猎，那有些皮外伤就在所难免了，尤其是贵女们。
虽然她们平日里几乎不练习骑射，可秋狝亦是相看人家的好机会，有家世的女孩子们总要做好几身骑装，骑上漂亮温顺的小马，展现一下自己的美貌与飒爽英姿。
可养在深闺里的娇娇女们也更容易受伤，吹了风便染了伤寒，下马一不留神就崴了脚踝，夏言贞和其他医女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对于秋狝的热闹是一点也感受不到。
狩猎第一日，程越之没有参加。自从夏言贞离世、自己与牌位成亲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拿起过弓箭。
从前夏言贞喜欢往山林里跑，带着一本《本草纲目》去找书里的那些药材，程越之便带着弓箭跟在她身后，陪她散步、护她周全。
京郊可供打猎和游玩的地方并不多，几座山头没两年就走完了，可程越之却乐此不疲地邀夏言贞一起去，因为这样便能和她单独在一起一整日，不受任何人打扰。
每一次当他看着像小鹿一样在林子里跑来跑去的少女，心里都被幸福填满。
那时候他想，有朝一日他总要带着她去更远的地方、去更大的山林。
程越之站在自己的营帐里，盯着桌上那一张七年没有碰过的弓，他轻轻抚摸镶金的弓把，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随后他拿起弓轻轻勾了一下弦，清脆的嗡鸣似乎取悦了他，程越之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回来了。不过，豺狼虎豹也出现了。正好，先收拾了他们再说。
狩猎的第二日，程越之穿着一身骑装背着弓箭骑在马上款款而来，除大皇子外，众人皆诧异，这厮可是有七年没有参与过狩猎了。
纫丝作长带，白胜茱萸纹。冉冉仍垂绋，緂緂自有薰。1
平日里总是一副文弱书生作风示人的宰相大人今日变了模样，更如一棵青松挺拔俊朗，看得让人挪不开眼。
周南轻哼一声，随后哒哒哒地策马来到程越之身旁，开口便是阴阳怪气：“听闻宰相大人七年不曾参加狩猎，怎么今日背着弓跑来了，难不成真如别人所说，铁树开了花？”
程越之瞥了他一眼，并不搭腔。
这一眼带着轻视，让周南心里的怒火噌一下就上来了。想他忠武侯世子，又是武状元，从小到大众星捧月的，谁敢这么轻视过他？
就这程越之，整天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说话弯弯绕绕的，他最看不上这种看起来八百个心眼子的文官，尤其还是长得这么好看的。
周南握紧缰绳，高声讥讽：“我说你装什么呢？别天天演着痴情的样子，私下里玩成什么样谁知道呢？也不知道你私下里玩的时候，你那个早死老婆的魂魄是不是飘在空中看着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南说话极为张扬，难听程度让周围的人都一脸惊恐。程越之虽然平日里是个温和的，可不代表他是个软柿子。
这么年轻在短短几年内爬到高位，他能是个善茬吗？曾经阻碍他的人都已经连渣都不剩了，周南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了。
谁知程越之依旧保持着笑意，似乎是没有听到周南说的话一样，夹着马从他身边走过。
周南往地上啐了一口，心里觉着这个程越之当真是个窝囊废，要是有人这么侮辱自己和自己的老婆，他肯的直接把那人的舌头拔下来。
没过多久，猎场里响彻号角声，第二日的狩猎开始了。公子们都扬起马鞭你追我赶的跑进山林里。
程越之今日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
郭至将军此番从南疆回来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演武，更是从军中出现内奸，大皇子截获了内奸与南疆人以及京城内应的通信，意欲在秋狝之时行刺皇帝。
尽管京城的内应已经被正法、欲行不轨之人也被关押，可万一有漏网之鱼还是会引起恐慌，故而程越之也和其他人手一样，佯装狩猎实则混进人群中暗暗勘察。
他无心打猎，骑着马在林子里，看似闲庭信步，实则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放过任何可以的动静。
突然，一击破空之声自身后响起，杀意逆着秋风向他袭来。
程越之一个闪身，躲过箭矢，他回头，正对上远处周南挑衅的双眸。
“哟，程大人！好巧在这遇到你。可否能劳驾您把那树上的鸟儿拔下来给我？”
程越之侧目，果然看见自己身旁的树干上有一只被箭矢钉死的鸟，鲜血顺着树皮的缝隙一点点往下流。
“世子好箭法。”程越之不咸不淡地说。
“那当然，本世子的箭法可不是盖的。”周南说着，夹着马腹往程越之这边走来。
待靠近之后，他压低了声音，问道：“四月初我曾在家里的一处私产发现了贼人，那贼人身手了得，我好些家丁都没能抓住。后来我数箭连发将其射伤，若不是我想留个活口审问，他定是当场毙命，结果您猜怎么着？”
程越之笑了笑，回道：“愿闻其详。”
周南啧啧两声，夸张地说：“结果那浑身是箭伤的贼，被别人救走了。就我这箭法，程大人您觉得，那贼人还有的活吗？”
程越之轻笑，看来先前发现忠武侯私挖铁矿的暗卫是被周南所伤，他也顺藤摸瓜地知道了，救了那暗卫的是程庭之的人。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世子既然对自己的箭法自信满满，又何必纠结贼人生死呢？”
“唉呀，我就说我不喜欢你们这些文绉绉的、说话爱打谜语的文官呢？程大人你也别跟我装了，那贼人是死是活我管不着，但今儿我不想让你好过，你明白了吗？”
周南本来就因为铁矿的事看程家不顺眼，这几日被程越之抢了风头更让他妒恨，此刻他只想暴走程越之一顿出出气，让这厮之后少碍着自己的眼。
“世子倒是个痛快人，不知你要如何让我不好过？”
程越之话音刚落，周南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便刺了上去，程越之脚尖点地，提气跃上枝头，而后顺手折了一根长树枝，飞身跃下立在周南身后。
只见他单持着一根还挂着几片树叶的树枝，宛如一柄利剑在手，直面凶狠地周南。
周南看他手里拿了根树枝，便知道他根本瞧不起自己，心里更是窝火，手上的招式也愈发凶狠凌厉。
程越之冷眼看着逼近的周南，在他手中软剑即将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间，手中树枝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上一挑，狠狠地打在周南拿剑那只手的手腕上，痛的他嚎叫一声手里的剑掉在了地上。
周南立马换一只手要去拿剑，程越之却似故意羞辱他一般，用手里的树枝挑起长剑，那剑柄在枝头转了一团歘一声飞向一旁，狠扎进树干上，震地树叶纷纷落下。
随后，程越之不再给周南喘息的机会，树枝一下又一下落在他的身上，脖颈、肩膀、手腕、背心、后腰、膝后，攻击之快招数之密集，让周南毫无还手余地，除了哀嚎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周南是跟着程越之进到山林深处，故而没有其他人看见这一“惨无人道”的场面。
等到周南浑身脱力趴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时候，程越之才收手，蹲在他身边温声道：“世子好武艺，承让了。”
“你......你今日辱我至此，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周南怒骂。
“若世子有那个能耐，我等着你。只不过现在，我还有些事要麻烦你。”程越之说完，伸手往周南怀里掏去。
“你干什么？莫非你是个变态断袖？好啊难怪你要跟一个牌位成亲，原来不过是掩盖你龌龊的真面目！”周南虽然没有力气起身报仇，但嘴巴却依旧凶狠。
程越之从他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冷笑一声道：“送了世子这么多招，你也总得回馈我一些什么，旁边已经有人来了，接下来要委屈世子背点骂名了。”
说罢，他把那匕首塞进周南手上，然后握着他的手，在周南震惊的目光中，朝自己的肩膀狠狠扎去。
“程越之你他妈发什么疯！真是疯子，老子早晚弄死你！”
周围已经有人接近，可周南浑然不知，他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叫骂，一边要去把自己的匕首拔出来。
这下可好，周围的人只见道了忠武侯世子一边叫骂着“老子弄死你”，一边往倒地不起的宰相大人身上扎刀子。
众人一看吓了一跳，这还得了，要出人命了！一行人赶忙跑过去拉开周南和程越之，然后手忙脚乱的把程越之拖到马上，向营地奔去。
程越之七年没有参加狩猎，七年后第一次出山便被忠武侯世子所伤，这则消息让整个秋狝营地炸开了锅，太医院的人也是忙不迭地往程越之的营帐里赶。
周南被送回自己的营帐，五六个士兵守在门口不让他随意走动。
程越之此刻脸色惨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他虚弱万分，好像随时都要一口气上不来过去了一样。
“我要......我要见......夏贞贞......”
程越之磕磕巴巴地说完这句，便头一歪晕了过去。
1.诗句出自 《李庭老许遗结丝勒帛》 梅尧臣（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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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有点心机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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