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夏贞贞后在京城的第二个年，是和程越之在一起过的。
今年程大人依旧没有回京，冷冷清清的程府只有程家两兄弟，以及程庭之娇养在屋中的夫人。
一大早，程府南院的下人就通报，说二公子来了。
彼时程庭之刚起，正准备去白薇的屋子里看看她，半路听得通报只得转头往外走去。
程越之一见到兄长，老远就对着他作揖，高声道：“兄长过年好。”
程庭之见自己这个平日里老成持重的弟弟今日穿的花枝招展，还满面春风的来给他拜年，心里很是奇怪。
“你这么大早来找我，还穿的这么招摇，只是来给我拜年？不会还要找我讨压岁钱吧？”毕竟是过年，程庭之心情也不错，直起身子打趣道。
程越之笑道：“兄长这么说，我若是不讨要一些岂不是扰了你的兴致？”
程庭之摆摆手，笑骂道：“得了吧，宰相大人的俸禄是我的三倍，还需要我给你压岁钱吗？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今儿是三十，今年宫里也没有除夕宫宴。按道理咱家是该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可今年父亲依旧没回来，大嫂嘛......这情况你自己清楚，就你我二人的话，我看着团圆饭就不必了吧？”
“怎么，你有事要出去？”程庭之敏锐的察觉到他的意思，懒得和他绕弯子，直接问了出来。
“兄长不愧是断案如神的大理寺丞，那我今日就不在家了。”说完程越之便准备离开。
程庭之赶忙叫住他，问：“是今日不在家还是今晚也不回来了？”
“回不回来那就看人家赶不赶我了。”
听到这话，程庭之立马皱起了眉头，说：“你先别慌走，你到底什么情况如实说来。”
“情况嘛就是那么个情况，如果情况好的话，那过两年或许就有其他情况了。”
程越之虽然年轻，但毕竟身居高位，官场里那些弯弯绕绕地废话他自是炉火纯青。
平日里若是有人同他这么说话，他定会斥责，可今日面对兄长的盘问他突然就感受到了废话的好处。
眼下局势不明朗，他不好把事情全盘托出，只得糊弄过去。
程庭之听他这么说当即怒目圆睁，能让弟弟用废话来糊弄他，此事定然非同小可，莫不是......
他上前一步拽住程越之的胳膊，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死心，去骚扰那个小医官了？”
程越之轻轻拂去哥哥的手，说：“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去贸然骚扰他人？”
“你最好是！涉及到夏言贞的事你从来都没有理智，你若是真的干出祸害无辜女子寄托哀思这种事，可真是缺德了。”程庭之警告他。
程越之白了他一眼，并未出声反驳，但眼神中的嫌弃确实实打实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今儿你和大嫂以及我那未出世的侄儿一起过年吧！”
说完，他摆摆手，大踏步往外走去。
夏言贞起先并不知道程越之会在除夕来找自己，她一早起来先取了些奶奶从西南寄来的熏肉，又取了些肉剁馅包饺子，准备今晚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正在剁馅，想也没想提着菜刀便去开门。
程越之今日特地打扮了一番，墨绿色的锦袍用金线勾勒着玉竹纹样，让他本就出众的气质更显温润儒雅。
他手里提着夏言贞爱吃的点心和一壶陈酿桂花酒，那点心是他昨日夜里花重金把闲鹤楼的点心师傅从家里请到府里现做的，枣泥酥、桂花酪、绿豆饼，足足做了一大食盒。
为了搭配甜口的点心，他还带了一罐皇上御赐的新茶，常用的茶具也让立松捧着站在身后，他想为她煮茶，与一道她品茗赏雪。
可当门打开，程越之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夏言贞身上系着围裙，手里还举着一把菜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夏言贞问。
“我来陪你过年......你这是在做什么？”程越之缓过神来，侧着身子避开菜刀往里走。
夏言贞这才反应过来，她收回手，熟练地把菜刀在围裙上擦了两下，说道：“我在剁肉馅准备包饺子呀！”
“你自己？”程越之惊讶。
他虽然已经知道夏言贞重活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早已不再是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可今日亲眼见她下厨房地架势，还是感到惊讶，以及心疼。
夏言贞却不以为然，甚至有些骄傲地点点头：“对啊！我现在自己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情呢！自己包饺子而已，当然不在话下。”
见她一脸开心又自豪的模样，程越之也露出了笑容。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撸起袖子走到她身旁，问道：“我帮你一起吧，需要我做什么你说就成。”
夏言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你从前总说君子远庖厨，怎么今日跑到这里来要和我一起在厨房里干活了？”
“不一样的”程越之笑了笑，柔声道：“我从前那么说只是逃避不想吃的东西而已。君子远庖厨原是孟子劝诫梁惠王的时候说的，《礼记·玉藻》也有提到这句话，‘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要求君子要有一颗仁慈之心，莫要拥有杀念，而不是真的说要远离灶间。”
夏言贞眨眨眼，问：“所以以前你总在我给你送点心的时候说这句话，是因为不喜欢吃我送的那些点心吗？”
这下轮到程越之语塞了，他满脸堆笑赶忙岔开话题：“你要包什么馅的饺子？”
“白菜猪肉的。可是我只准备了我自己的份量，只能我们两个吃一份，每个人都少吃一些了。”
“不碍事。要么我让立松去府里叫个厨娘过来吧？我带了茶具和陛下赏赐的茶，我煮给你喝。”
夏言贞摇摇头，她不太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程越之心下了然，他很快按下了心里的失落，笑道：“那好吧，你告诉我，包饺子应该做些什么？你一点一点教我，今天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全京城只此一家。”
夏言贞看他一副认真的模样，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她也想看看从小在钟鸣鼎食之家长大的，曾经的状元郎，如今的宰相大人洗手作羹汤是什么样的风景。
于是，她事无巨细地教了他如何洗菜、切菜、调馅、和面、擀面以及包饺子。
程越之学的用心，他天生聪慧，学东西很快，可和面这样的事还是让他吃足了苦头。
他牢记着“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这句口诀，这下可好，一会加水一会加面，等到夏言贞从其他活计中抬起头，程越之昂贵的衣服上已经全是面粉。
只见他手里拿着小碗，一脸无奈地说：“贞贞，你这袋子里的面粉没有了，要么我让立松从府里再取些？”
夏言贞惊呆了，她赶忙扔掉手里的东西，跑到他旁边仔细往袋子里瞧去，原本一袋满满的面粉已经见底。
而那个和面的盆呢？疙疙瘩瘩又黏黏糊糊的面团已经塞满了整个大盆，别说他们两个人吃了，就是十个人吃也是够的。
观察到了夏言贞表情的变化，程越之心想这下坏了，自己怕是闯祸了。可他和面也弄了一脑袋的汗，下意识的便伸手挠了挠头。
一道白色的印记就这么出现在了他俊俏的脸上，惹得夏言贞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最后还是夏言贞收拾了残局，她准备好饺子皮，让程越之搅拌好了饺子馅，然后手把手地教他包了饺子。
“我放一枚铜钱在饺子里，看我们谁能吃到，新的一年定会有好福气。”夏言贞捏上最后一个饺子，转头望向程越之。
她的眼睛亮亮的，好像天上的星星，让人着迷。
程越之笑道：“我喜欢福气都能降临到你身上，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顺利、平安、欢喜。而我，只要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程大人，几年不见你怎么这么会说话了？”夏言贞有些脸红，嗔了他一眼。
“你的未婚夫婿向来好口才，殿试的时候陛下钦定的状元，一直很会说话呀！”程越之调笑着说。
见她听见“未婚夫婿”四个字后白皙的脸颊红的更厉害，程越之忍不住俯身亲了她一下。
今日除夕虽没有宫宴，但烟花照旧在夜空绽放。
夏言贞贪了两杯桂花酒，此刻有些晕晕乎乎地靠在程越之肩头，看着天上的烟花傻笑。
程越之觉得她醉醺醺的模样十分可爱，侧过脑袋在她耳边笑着问：“烟花而已，你就这么喜欢看吗？”
夏言贞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喜欢，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就在烟花下。”
“嗯，我记得，我还记得那年七夕，我还送了你一支玉簪子。”
说道玉簪子，夏言贞嘟起了嘴，有些遗憾地说：“可惜那簪子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程越之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他知道那上好的羊脂玉簪子早就消失在当初夏家的混乱之中，她此刻这么说定是又想起了令她心痛的往事。
“以后我再送你，各式各样的，我每年都送你，好不好？”
“好！”夏言贞已经闭上了眼，迷迷糊糊间也听不清程越之说了什么，但只要他说的，她都会应声好。
她伸手搂住了程越之的腰，困意袭来，姿容绝艳的女子在烟花的映照之下就这么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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