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两只手捂住了脸,声音低沉而压抑,“王校长说,这样是对的。”
他的眼中透出几分痛苦,但很快压了回去,继续重复。
“王校长给了我工作,他是我的恩人……他说学校没有钱,这是让她们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他也是社会底层的沙砾,似乎无法分清尊严和生命孰轻孰重。
所以王朝戎说,这样谁都不会死。
学生们才能吃饱饭。
他就觉得很对。
晴山平静地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那你每天晚上被锁在这里的时候,听不到她们凄厉的呼求吗?”
“这件事情对她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真的毫无感知吗?”
校工的身体又开始抽搐,王朝戎的嘴巴试图再次冲出,但他双手抱头,躺在地上奋力挣扎,最终压下了那股力量。
校工的脸色十分痛苦,似乎陷入到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晴山回头看向鸡窝里挤在一团躲雨的鸡,“你用自己养的鸡,悄悄给每个孩子留下能吃的鸡蛋。”
“她们都是很善良的孩子,所以即便在这个烂透了的噩梦里,你也没有变成王朝戎那样十恶不赦的怪物。”
校工抬起头来,神情似有悲戚和怀念。
但晴山的语气并不温柔,她冷硬地问他,“她们知道是你在卖她们的录像吗?”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校工的精神,他慌乱的错开眼神,“我只是帮他转卖那些东西,费用买家会打给王校长,他只给我买两包烟。”
他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晴山没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挥起铁锨,狠狠砸在他的头上。
或许他有很多理由可以赢得理解和从宽处理。
譬如他对金钱没有概念,无法理解募捐是怎样的一笔数额,不知道那些录像带可以带来多么庞大的财富。
譬如他被王校长欺骗,只是盲目的跟着他做事。
譬如他只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校工,无法对抗校长的力量。
譬如他只从中得到了几包烟。
譬如他还做了很多关心她们的事情。
如果罪恶真的可以通过分值来计量,无数人都会迈出对自己来说轻而易举的那一小步。
从犯不能因为只是帮助作恶就被放过,加害者不能因为流露出零星悔意就被原谅。
作恶就是作恶,他踩着她们的灵魂享利,又做出这样一副所得无几的姿态来逃避追责。
铁锨接连落下,她绝不原谅。
校工猝不及防被打伤,额头上鲜血直流,晴山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提到门外。
暴雨如注,却在触碰他身体的那一刻轻巧弹开。
果然,梦核一定都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只不过他始终被校长压制,所以才看似普通。
可他的异化表现为什么是风雨?
晴山仰起头,雨很快淋湿了她。
片刻,她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却只感到好笑。
“就算你试图用一场场雨洗刷蛆蝇的痕迹,也只是在自欺欺人。”
“你又何尝不是蠹空她们的一条蛆。”
校工放弃了挣扎,他颤抖着趴在地上哭起来,“对不起,我对不起她们……”
他哽咽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是。”晴山点点头,“但不止如此。”
她要带着他的力量离开这片禁地。
铁锨迎头痛击,校工被打飞出去,继而感觉一双手正覆盖在自己流血的头顶。
他愣了一瞬,接着便感到力量正在急速脱离他的身体。
风雨如同旋风般向着晴山涌去,很快,冰冷的雨浇湿了他的身躯。
校工的意识飞快流逝,但他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放弃挣扎,努力的睁开眼睛,竭力开口,“你……你会帮我……杀……杀了他吗。”
晴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校工的身形逐渐扭曲消失,一串钥匙啪地落在地上。
晴山站起身来,流转的风在她周身产生了一层防护,雨滴无法碰触她的身体。
时间不多了,她带着米糕往办公楼赶去。
刚一离开后山,晴山就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
似乎是由于风的助力,她的身体轻盈而有力,可以和米糕的速度齐平。
同时,绝望而腐烂的气息,附着在她的身体,如同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呼吸都变得艰涩。
她感到自己仿佛也成了这厄梦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晴山很快折返回办公楼,狂风哭号的门口,两扇玻璃门大开,其间站着一个穿校服的身影。
她双手垂在身侧,乖巧而平静地看向晴山。
晴山认出了她,那个梦核里屡次出现又消失的女孩。
最后一次出现,她从楼顶一跃而下,在自己面前摔成了一团巨大的蝇群。
晴山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并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白希。”她主动开口,“我也是许平平的同桌。”
“谢谢你送了她苹果。她很喜欢吃那个,所以给自己取名叫许平平。”
白希一步步朝着晴山走来,马尾辫在身后摇晃,“我们都是孤儿,名字都是自己起的。”
晴山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你是梦魇。”
“梦魇?”白希歪了歪头,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新奇,“原来这只是我的梦吗?可它为什么要和现实一样惨痛。”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眼底没有绝望和愤怒,只有一潭死水般的平静。
白希凝望着笼罩在雨幕下的学校,深深的呼吸,“我不喜欢这个气味。无论是学校,还是这个梦境,一样的臭味。浸满了我的身体。”
她的声音轻地像一阵风,末尾,又带上些许恨意。
“许平平总说要心存希望,但太痛苦了。”
“她每天都盼着有人能把真相告诉外面的世界。”
“只有许平平那种傻瓜才会相信希望。”
“……活着没逃掉的地方,想不到死了都逃不掉。”
“我尝试了各种办法去死,每天却都会原样醒来。”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除了死,我还有别的活法。”
白希看着天空说了很多话,终于,她回头看向晴山,像看着一个可以结盟的伙伴。
“我还可以毁掉这里,毁掉这个亲手葬送我的地方。”
她忽然笑起来,嘴角露出两点梨涡,“我要杀了那个恶魔。”
“所以,请也带上我的力量。”
白希说完,她的身后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女孩。
女孩们有的扎着好看的麻花辫,笑起来又甜又乖,也有的留着清爽的短发,朝晴山挥手问好。
无一例外,她们都长着一双坚韧明亮的眼睛。
大家期盼地看着晴山,晴山也就朝她们伸出了手。
她一路向楼上走去,女孩们便跟随在她的身侧。她们唱着歌,跳着舞,化成一颗颗荧光熠熠的流星,落在晴山掌心。
温柔的星星在她的手里发芽,橙色的光芒不断流转,在漫天的盈盈微光里,女孩们组成了她的刀。
这柄刀通体如琥珀,刀刃如寒星,温润有力,不屈不折。
蝇蛆玷污她们,腐蚀她们,欺凌她们弱小、柔软,那她们就凝成琥珀,用属于自己的力量,把恶心的虫子困杀。
晴山用力握住刀柄,体内寒风震荡,刀身光芒更甚。
女孩们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彷徨、恐惧、悲痛、反抗,这一刻在她体内凝成了一股无畏生死的力量。
她手中的刀轻轻挥动,便是狂风吹拂,楼宇震颤。
风荡涤之处,一切都尽在她的感知之中。
锁定了黑雾的位置,晴山举刀对着虚空凌然劈砍,只听“哗啦”一声,那间被包裹的办公室就径直砍成了两半。
三楼,黑雾已经弥散了整个空间。
办公室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雾气里,一团无头无尾的东西蠕动着,伺机挥动黏腻的触手。
蒋筠体力不支倒在地上,她的胳膊断了,鞭子断成两节掉在地上,地板四处都是被火焰烧灼过的痕迹,木头透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周燃的右腿受了伤,每一次行走都会在地上留下气味浓郁的血脚印。
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仍警觉的提防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
任鸿雪跪倒在地,莹白的线条在他脚下若隐若现,他努力的感知着,但昏沉缠绕着他的神志。
即便再怎么努力,他们也不是王朝戎的对手,女生的哀嚎成了低哑地呻吟,但他们却连黑雾都无力破除。
任鸿雪竭力呼吸,模糊的视线前,吊坠发出若隐若现的银光。
他伸手把它塞回衣服里,习惯性的探查晴山的气息,却忽然僵住了动作。
下一刻,巨大的风刃从楼下袭来,轰地一声,直接把整个三楼砍成了两半。
三楼的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接着黑雾终于四下散开。
磅礴的雾气袭来,几人下意识抬手去挡,但疼痛却没有传来,雾气触碰到身体,很快就散去了。
地板中央巨大的裂隙横亘着,王朝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那团隐匿在屋里的异化物,是一团没有形状的烂肉。
他的双腿已经彻底腐化,却骑在一个女孩的身上,牢牢将她抓住,以女孩的四肢作为移动的工具。
肉瘤侵入她的身体,女孩痛苦的张着嘴,随着他的每一下行动痛苦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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