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婧娇到常府门口已经是午时。
门口两个守门的朝她举起手,有些不善地开口,“姑娘哪位?”
曲清抢先开口,仰头道:“肃王妃,不认识吗?”
那人讨好性的笑了下,赶忙应声,“沈姑娘容我们去通报一声。”
这一去,又是许久。
曲清都忍不住抱怨:“姑娘,他们府难道比肃王府还大,通报一声要这么久。”
在她即将耐心耗尽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动静,“姑娘里边请。”
一座并不宽敞的前庭,地面铺着的青砖已经出现裂痕,缝隙中还顽强地生长着些许杂草。院里的两棵老槐树,枝叶稀疏,树干上爬满了岁月的痕迹。
路过厨房,大门敞开着,沈婧娇瞟到灶台上的铁锅边缘有些凹陷,但仍被擦得锃亮。厨娘手中的刀具虽不是最上等的,却也锋利实用。
常松见她来先是洋装一愣,赶忙放下手中碗筷起身,带着一桌人道:“见过肃王妃。”
沈婧娇开始觉得肃王妃这个称号有些用处。
“王菲可用过午膳?”
这还真没有,于是她顺理成章被留下吃了顿饭。
她飞速扫过桌上菜品,菜色并不奢华,几碟家常小菜,一盘清炒时蔬,一碗简单的豆腐汤。几副普通的瓷碗和竹筷,碗身上的釉色已经不那么鲜亮,筷子也因为长期使用而变得光滑。
常松笑脸相迎,使唤着下人将最好的瓷碗拿来,“常府没肃王府玉楼金阙,还请王妃见谅。”
她装作体谅的样子,“这叫什么事,我今日来也纯属是因为听说常公子泥金画画的不错,想来讨教一番。”
要突然接近常家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她在来之前就打探过,能与她搭上边的也就只有常知研的泥金画。他的泥金画出现在汴京城不过两幅,就被人争破头想要。实际上常知研的泥金画她见都没见过。
常知研就坐在对面,眼睑轻抬道:“让王妃见笑了,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这是沈婧娇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不像他身子那般看着无力,一听就让人觉得是个清俊娴雅的诗人或是文官,亦或是他如今这般的画者。
而他真正的职位是十六卫中郎将,管理着宫中上万宫卫,执行宫禁宿卫、守卫皇城、出充车骑等任务。
她惊笑道:“常公子真是天才横溢。”
“我书房有些泥金画,若是王妃不嫌弃,可去参观一二。”
“不嫌弃,我正想好好学习一番。”
这两句对话下来,常松觉得欠妥,“王妃如今身份不同,怕是不好单独进入外男房中吧。”
她已经起身,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无妨,我的丫鬟亦或是常府下人在外候着便可。”
常知研的书房干净整洁,甚至书都不多,画倒是挂满了。汴京多金难求的泥金画,在他这,却多的没地方放。
“这都是你画的?”
“嗯。”
常知研作为常松的儿子,书房或许有些端倪。
她入神地转了一圈,扫视屋内,尽量避开常知研。
他刚提笔,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慌忙放下笔,“肃王妃,我厨房还炖了药,还请在此等我片刻。”
“无事,不急。”
房门未闭,常知研临走到门前,犹豫再三,转身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她道:“西边最里边的柜子还请王妃勿动。”
“常公子放心。”
他走后,沈婧娇先装模作样继续观察画。确定避开房外丫鬟的视线后,朝他说的那个柜子走去。
红木雕花柜静静地伫立在房间的一角,木质纹理清晰可见,柜身与别的不同,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柜内分格有序,每一层都精心设计,用于存放不同的物品。
她火速翻找,突然发现一个藏在屉中的暗格。
营缮攻限料例。上面记录着施工人力、时间标准的规定以及施工用料的标准定额。
她今日来找的正是此物。她答应盛德帝的时候就想好了,博一次。
一般来说宫里和工部侍郎府上都会有专门记录宫内对应花销的帐铺。她是在赌常松会把真正的记录放在府里,而宫里那份,是伪造的。
都不用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上面的预算金额和实际金额差的可不是一点点。
她飞快翻查一遍。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等常知研推门进来时她已经回到进门的位置,重新研究着画。
见人进来,她莞尔一笑道:“可有打扰常大人。”
这抹笑容是她硬生生挤出来的。
“不会,能被肃王妃看中画,也是我的荣幸。”
他从里面拿出衣一副泥金画。画面上,山水之间,云雾缭绕,仿佛能听见流水潺潺,看到山峦起伏。金色的勾勒与墨色的渲染相得益彰,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视觉冲击力。
她作势观赏几番,为了体现出自己的热爱,临走前她还高价买了几幅。
“那就麻烦常公子明日跑一趟了。”常府门口,常家人把她送到门口。
沈婧娇觉得身边有熟悉的味道,谢司衍忙完便赶来接她回府。
马车内,谢司衍脸色微变,只听他道:“为什么要叫常知研亲自送画来?你想要什么上好的画我不能给你找来?”
沈婧娇睁着眼睛,一瞬有些呆住,眨巴两下眼睛,没想到他竟是因为这个。
她解释道:“因为我没钱,账得记肃王府。”
“……”
刑部。魏安审完人略显悠闲地在那坐着。见他们回来道:“肃王殿下,肃王妃,查的怎么样?”
沈婧娇将观察到的,以及那本营缮攻限料例一一道来。
“不知殿下有没有发现,常府异常的破败。”
谢司衍道:“确实。”
“破败的有些不对劲。工部的俸禄不算低,不至于自己府上都这么惨破的样子。而且我看那些用料,构造已经是许久前的款式。或许比他职位更低的官员府上都比他好些。”
魏安道:“所以他是故意的。”
她点头,表示肯定。
“另外我在常知研的书房发现了一本营缮攻限料例。”说起这个,她猛的询问魏安:“难道你就没调查过宫里的营缮司的记录吗?”
魏安回答,“怎么会没查过,没有任何差错。”
“可是我看到金额完全对不上。皇宫大殿修缮,预算金额八千两,实际不过五千两;宫廷道路铺设,预算六千两,实际不过三千五百两;宫墙粉刷用料,预算三千两,实际不过一千二百两。”
魏安蹙眉:“所以常松买通人在宫内的记录里做了手脚。”
谢司衍问:“你确定你看到的是真的?”
她道:“那上面印着营缮司印章。再说谁没事做自己家贪污的假账本?”
好像是这么回事。
有了消息,魏安隔日就派人去常府搜寻证物。
沈婧娇原本以为常知研不会来了,毕竟被搜家,她这个昨日出现在常府的人最为嫌疑。
可没想到常知研不仅来了,还带了不止她昨天说的那一副画。
跟她那日送谢司衍丹青一样,足足三箱子。
沈婧娇将人请进门,谢司衍也正巧过来,“这都是?”
常知研抬手躬身,“这些都是我珍藏的画,见王妃是爱画之人,便都赠予王妃了。”
沈婧娇看着打开金灿灿的画,推脱的话一句都说不出,确实喜欢。她道:“那就多谢常公子了。”
原本沈婧娇还想留他喝口茶,见他不愿多留也便算了。
回过神与谢司衍对上视线,他一直在等她说话,好半晌才听见:“昨日我睡觉挺老实的。”
自上次之后,她睡前保持一个良好的姿势。
谢司衍眼底笑意浅浅,“保持住。”
他很想说她睡前姿势是规矩,醒来可不是。
他吩咐下人将这些画抬进书房,沈婧娇很快就发现不对,制止道:“这是人家送我的画。”
他舔了舔嘴唇,盈盈映目,“你人都是我的。这些画你那也放不下,怎么,还需要我把他们都供起来吗?”
沈婧娇发现这人越来越入戏了。
她直视着谢司衍,对方纤长的身子迫使她仰头,目光坚毅道:“来人,将这些画般去卧房。”
“你还要将这些画搬到我们房间?!”谢司衍甩了衣袖,双眸怒色加上眉梢疏冷,沈婧娇还是第一次见。
她更来了兴致,不愿低头,更大声地道:“对!”
谢司衍手随意指了个方向,怒吼道:“那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出去!”
两人不欢而散地往反方向而去……
晚膳后,沈婧娇在院里散步,这才突然想起来白日的争吵,她停下脚步,“曲清,去把我房里的东西搬出来,搬去闻落苑。”
曲清疑惑道:“殿下刚搬完东西,怎么您又要搬?”
“谢司衍搬走了?”
“是啊。”
她回到景佳苑一看,因为谢司衍嫌弃她睡姿她将一床被褥改为两床,如今又只剩下一床被褥。
谢司衍的东西很少,衣柜里的衣物也都不见,看来是真的搬走了。
不是说让她滚出去吗……?
自从分房睡以后,沈婧娇觉得舒坦多了,每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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