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突如其来的震惊,还有未知全貌的一头雾水。无论是在孟鸷从亲人朋友的交谈,还是从自己长此以往与之相处的点滴中,他都绝没有一刻将“未琛明”三个字和不好的勾当联系起来。
孟鸷将信塞进相机包,让它们和自己的相机紧紧相贴。单车车头的朝向不再是量贩街,转而换成了附近的公共电话亭。
拨出那个熟悉却不怎么打过的号码,意外地却无人接听,这是广州家里的座机,孟鸷叹了口气,又换了公司的电话。
电话响铃片刻后被接通,对面那人并非未琛明本人,而是坐值前台的女同事。当孟鸷问起未琛明时,同事犹豫了一下,说他不在这里,而当问起姐夫时,同事也说对方工作在身没空接电话,忍无可忍之下孟鸷忽然又想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喂?”熟悉的声音响起。秦阿三。
“秦哥,我是孟鸷,我找未琛明。”
对面的秦阿三语气惋惜,“他的事情你也听说了?我还和所有人说不准告诉你,但还是走漏了风声,这事儿闹得……实在不是我不想让你和他通电话,他最近确实不在公司,就算正好人在这里,我想你们不通话才是对彼此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不准告诉我?还有报纸上那些证据都是哪儿来的?”
“我也想知道啊!我只是个做业务的,听说是有人监听了公司电话,偷拍了好多人的行踪,对方将所有照片发到公司要酬金,当时未哥儿直接回绝,直接报警去了,但还没等这边做好准备,当天报纸就出来了,但上面全是关于未哥儿的事。”秦阿三语气很激烈,“我们还在想对方是不是他哪个仇人,拍我们这些小鱼小虾也只是顺手而已。但我实在没想到对方连你也……公司上上下下都觉得这不是真的,警方还在彻查。”
“彻查结果呢?”
“寄件地址是假的,联系方式对标海外,就连登报那天也不是本人出面,一看就是有些准备。现在只抓了几个小喽啰,但他们也不知道背后主使究竟是谁。”秦阿三说罢又叹了口气,“虽说我们不信,但事实摆在这里,就算结果出来全是虚构也难免不会有不明事理的人说三道四。幸好现在监听都被摘除了,不然真是棘手。”
“我和你姐夫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时间甚至比未琛明他们还长。孟小哥,你平日和未哥儿走得近,我只问你一句,报纸上说的究竟是否为真?你和他究竟……”
秦阿三话锋一转,将矛盾对准了孟鸷。孟鸷一时语塞,大脑飞速运转。
兴许是年龄稍长,再加上方才秦阿三说“电话监听”的事,他的心里不断打鼓,不知道究竟应该怎样回答。这些莫须有的事当然不能承认,可倘若承认这段感情,否认其他事,那么未琛明还是会被扣上一个“道德败坏”的名号,倘若否认所有事……
“……不是。”孟鸷深吸了一口气,犹犹豫豫道。
“什么?”电话对面的人再次询问。
“我说不是,”孟鸷鼓起勇气,再次道,“报纸上的事全是假的。”
对面的秦阿三安静了几秒,然后语气像是豁然解脱般:“我就知道……未哥儿之前果然是在骗我们!”
“什么……?”孟鸷愣住了,这不是他期望的回复。
秦阿三的语气忽然欣喜起来,他像是久等了这一刻,久等了天大的恩赐,“照片刚发到公司那天,未哥儿休假在家,杨哥打他家里的座机,问到他和你的关系,他承认了。后来这段录音被人截下来送给报社的人,报社的人将里面的内容全部写下来,一字不差。”
孟鸷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后面秦阿三再说什么他都像是听不到了一般。
在孟鸷小时候的记忆里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天上的云彩是不动的,后来才发现它们不仅可以动,在风的牵引下尤其明显。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却让第一次发现的孟鸷感到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起自己。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只是从前的自己没有留意而已。
如果站在云端向下看,地面上阴影斑斑,那正是云投下的绚烂,但陆地上的人只会觉得头顶一黑,唯恐雨会在下一刻落下。
心中很沉闷,好像漏掉了一些事,直到电话挂断孟鸷还没有回过神。
他这么回复秦阿三,本意是想让未琛明干干净净地从所有事里脱身,大不了他们做一辈子地下恋人,但未琛明现在承认了,他那边该怎么办?万一方才的电话泄露,那不就又将未琛明推至风口浪尖了?报纸上一定会出现“未琛明单恋无果”“未琛明纠缠不清”这样可恨的字眼!可他又能做什么呢?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
但秦阿三说过公司的监听全部拆下了,这么说他还可以和未琛明一起面对这次危机。想到这儿孟鸷才觉得有些慰藉。莫须有的事一定会有真相大白的那天,而做过的事他们也绝不会避而不谈。
转念又想,这就像是一个为未琛明设好的局,无论他做了什么,他的爱人朋友做了什么,都会有人做好万全准备地来对付他们。
孟鸷觉得后背发凉,他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或者说只能在心中相信,言语、行为绝不可以全盘托出。
他不想未琛明受伤,但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随即孟鸷再次拨出公司的电话,他想再次向秦阿三回复一遍,这次他要大大方方地承认,然后和未琛明一起解决其他棘手的事情。
而就在电话接通前一秒,电话亭外传来呼叫声。
“孟哥儿!孟哥儿!”一个矮瘦的男人从孟鸷身旁窜了出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电话,“孟鸷小哥啊!我找你老半天,可算是叫我寻到了!你快回家吧,出大事了!你弟出事了!”
孟鸷一瞬间觉得这个矮瘦的男人有点熟悉,但他忽然想不出是在哪里见过。
“你是谁?我弟弟怎么了?”孟鸷的语气忽然急切起来,他的心里不自觉紧张起来,话筒也放了上去。
“他被人打了!鼻青脸肿的,腿和胳膊折了!”仔细看去,这个矮瘦的男人像是一路跑过来,说话呼哧呼哧,喘了好久才顺了气,拉着孟鸷就朝外跑,方向正是回家的路。
听到自己家一向乖巧的弟弟被人打了,孟鸷顿时觉得头昏脑涨,也不顾这人究竟是谁,撒开腿跟着他一起跑了起来。
扬尘铺满他的脸,刚下过雨的道路沾了泥巴,贴在鞋底溜滑,孟鸷一个不小心就摔了下去,满嘴满脸的黑,他也顾不得这些,来不及摸脸就又踏了上去。
“谁打了孟修源?学校的同学,还是路上的混混?为什么打他?什么时候打的?在哪里打的?他去医院了没,哪个医院?打人的警察抓到没?他准备了好久的考试,他说他可以去北京的,早上还在让我宽心……”
矮瘦男人回不了这么多问题,只是奔跑就让他有些喘不上气。孟鸷觉得心累,只能挑一个不难的问题问他。
“老大爷你谁啊?”
“我……我刘哨子啊!”刘哨子叉腰驻足,他实在跑不动了,坐在土路上喘气,让孟鸷一个人往回跑,“孟家小哥,你出来没骑车啊?这么远的路,跑到什么时候?”
名字一出,孟鸷忽然想起来了,这是姐夫的小学同学,去广州那天他送过他们,还帮了姐夫忙。
不过刚才跑太快,忘了骑车这个事倒是真的,但前面再跑不久就快到了。
但他还是嘴硬道:“骑车还没跑着快!前面就到家了!不说这个,我问你,你怎么认识我的?”
“去年我送你和杨无复去广东!你不记得了?我把你记得好清!”
果然是这样,孟鸷心里惊叹了一句刘哨子超凡的记忆力,匆匆一面也可以深入人心。但他来不及赞美,因为眼前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撇下刘哨子一个人在土里发愣,孟鸷在家门口附近看到了无数围着看热闹的人。
众人看到孟鸷回来,赶忙大喊大叫。
“啊呀!他哥哥回来了!”
“小孟可算回来了!你弟弟被打进医院了!就在街口的县中医院!”
“好几个混混堵着他不让他去考试,把他拖进巷子拐角里打,旁边挨着的两栋楼没人住,要么住的都是耳背的老人,愣是没人注意!后来人都走了,他自己从巷子里爬出来才被人看见!一路都是血!”
说话的人不知道是哪个邻居,只见他潸然泪下,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在可怜孟修源。
“你快去医院吧!你妈已经去了!”
“我爸呢?”
“他……?不知道,没见。”
再问其他人,也是相似的答案。孟鸷强稳住身形,勉强来到门口,一脚跺开了大门,只听大门发出“吱呀”一声,门后没插好的闩陡然落地,发出如刺耳的嘶鸣,像受伤的鸟拖着残废的翅膀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哀鸣。
“孟春雷!”孟鸷一路寻望,顾不上身后各方邻居探头凑热闹。
果不其然,这人醉醺醺倒在一楼石榴树下,睡得正香。
“你儿子都没了,你还在睡?”孟鸷扯住孟春雷的衣领,吼叫道,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唤醒这个醉梦的人。
“啊哟,好臭的酒味呀。”
“孟春雷什么时候这么爱喝酒了?前几天晚上还见他醉在我们家门口,好吓人!”
“他年轻时候就爱喝,现在还是这样!前段时间不就因为喝酒不去上班,后来又在工位上偷酒喝,最后把别人打了么!”
“老/子打人,儿子被打,也算是恶有恶报!”
听到这样吵闹的声音,孟春雷的意识渐渐苏醒,但气性跑得比理智快,睁开眼皮就冲着第一眼见到的孟鸷发火:“吵吵吵,你吵什么!要你买的酒呢?”
孟鸷心里的大厦像是轰然倒下,他觉得自己方才多费口舌叫这人起来纯属有病。不再多说,一拳直上,砸了孟春雷个鼻青脸肿,引得这人倒吸冷气,彻底清醒。
“你打你老子?你还讲不讲王法?你上哪儿去!你给我回来!”
“他/妈/的,生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孟春雷的声音被抛在脑后,愈渐愈远。
孟鸷觉得很冷。
明明入夏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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