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老宅。
未琛明挂断了电话,晃晃悠悠来到二层围栏前,瘫坐在地上。
他的眼眶红肿,但没有流下眼泪,方才通话时也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接通后,对面传来都晏的声音。
“我回了一趟公司,猜猜我碰见谁了?”都晏声音轻快,“我看见魏建中了。”
他强装着幽默,未琛明知道。
“猜到杨哥会和魏建中联系,但没想到发展得这么快。”未琛明抹了一把脸,道。
杨哥和魏建中私下有联系,这点从去年第一次会面时就开始了。因为不久后杨无复就有意抛下公司另投魏建中的意思,只不过他还有些胆怯,一方面迫切地想要抱上大腿,又怕这是个圈套,所以犹犹豫豫也还没决定下来,但一直在怂恿自己和都晏他们,都晏无心平面设计,他只好转攻自己,所以就有了他和自己针锋相对的局面。
魏建中私下也暗示过未琛明,还旁敲侧击告诉未琛明他更欣赏自己而非杨哥,但自己还是婉拒了。因为魏建中这个人虽然实力过硬、野心很大,但问题很大,早晚要出事。
无论自己和杨哥心里怎么想,表面上还是和和气气,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这样僵持的画面倒是让公司正常运转起来,没有一家独大。
直到秦阿三的出现。
自己怎么也没有料到这个面上笑嘻嘻爱开玩笑的人如今成了他的头号敌人,还在不断引导杨无复与自己更加背道相驰。
杨无复和秦阿三收购公司股份,如今他们的人加起来手中持股过半,随时可以掀翻自己。但他们不想落个不好的名声,于是希望未琛明自己退出。
流言就是秦阿三给未琛明的警告。
私生活混乱、挥霍钱财、疏远亲人、克扣员工,这些是他现在背负的骂名,任何一项拿出来放在如今的环境都是一次重击,甚至有一些还可能让自己锒铛入狱。
同行里无人不知未琛明,无人愿意再接纳他。
“行吧,怎么说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人。哥给你提个建议,”都晏第一次在未琛明面前自称“哥”,他讲话还是那么不着调,“要么卷铺盖回家,广州离河南十万八千里,过了这一段时间那边没人会管你在这里干的事;要么出去,去找三年哥,他寄给你的信都送到我这儿了,他说老宅一直没人回信;再不行来北京,我在北京有两个临时住处,只不过都比较小,只能委屈你一段时间。”都晏笑着道,“把你从警/局捞出来了,怎么报答我?”
“你想我怎么报答你?”未琛明气笑了。
“嗯,那来给我开个门吧,我在你家旁边的电话亭,马上到门口。”
闻声未琛明顿了一下,看向老宅门口,但这个距离他看不真切。
下楼梯时未琛明甚至踩掉了一只鞋,胡子拉碴的就去见了来人。
“哟,这么欢迎恩人啊?”见到未琛明时,都晏笑了老半天,然后看向未琛明的身后,“孟鸷不在?”
“他回家一趟,他弟弟最近要考试了。”
“走了也好,”都晏道,“留在这里他也挺为难的。一边是他姐夫,一边是……哎,不说这个了,我看公司你暂时是待不下去了,今后想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了,钱也剩不多了。没有公司,我只能从头再来,而且是什么都没有地从头再来。”未琛明将都晏迎进门,苦笑道。
“你害怕了?”都晏还在笑,“一年的心血,及时止损总好过陷得更深。你要是忍辱负重待在公司,你的办公区可能要从杨哥隔壁搬到吴岁隔壁,而且不见得比吴岁过得好。我说真的,你可以出国,一是避避风头,我帮你操心着国内,二是去找祈三年,现在国外设计形势大好,三年哥在那边学习,你可以和他一起把国外那一套学好引进来。”
未琛明犹豫着道,“我得先问孟鸷。”
都晏明白他的意思,“你们俩正好一块儿去国外,那边对同性接纳程度高,听说有人一直在向上申请合法,希望很大。”
未琛明点了点头。
都晏一拍大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另外你要是准备走的话记得和梅寻彭泽他们说一声,还有公司的吴岁、王小春、刘庆国……我走到马路上的时候吴岁拦住我,给我报了这些人的名字,他们要挂在你身上,你走哪儿他们追到哪儿。”
……
孟修源是因为救了一个女孩才被打的。女孩叫辛茹烟,是孟修源的同班同学。在高考前几日的某个晚上,辛茹烟回家晚了一些,被东大街的人缠上,孟修源撞上了,莽夫一样和那群人打了起来。因为动静大吵到附近邻居,邻居报了警,他们这才散开。
东大街的人走了,后来几天倒也相安无事,孟修源以为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没想到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孟修源的地址,也知道了他成绩好,今年还要考试,于是专挑考试那天才动手。
东大街的这群人已经成年了,纷纷被判了刑。
孟鸷走出电话亭几步又退了回来。
他又拨去了一个电话,是姐姐家的座机。
“喂?”电话那端传来温和的声音。是姐姐。
他们聊起家长里短,姐姐很关心他和刘庆玖,还有孟修源的情况,等到差不多讲完时二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孟鸷深吸一口气,“……姐,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选?”
穆林当然知道孟鸷此次电话的意义,也明白此刻他想问什么。
穆林的声音无论是否经过电话都显得那般温柔,她丝毫没有犹豫地说:“相信你所相信的,做你认为对的,无愧于心。无论你怎么选姐姐都不会怪你,姐姐永远是你的后盾。”
说罢,她又补了一句,“不是所有的亲人可以被称之为‘亲人’,也不是所有的朋友可以一起走到最后。也许一件事里双方都有错,但一定有一方错得更深,还在执迷不悟。”
……
再回去时,李清歌已经走了,说是饭店有事。刘庆玖训了几句,孟鸷已几乎接近免疫。
他一直在想孟修源和未琛明。
究竟是下了多大的死手才让一个年轻健康的男人全身多处骨折,几近丧生,孟鸷不明白,也感到痛苦万分。
又是怎样的挑拨让未琛明和杨无复多年的感情毁于一旦,孟鸷更不明白。
广州。
“杨哥这么多年虽然不说,但心里是有怨的。”都晏喝了口茶,躺在沙发上道,“当年他成绩比我好,最后却掉了榜,换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我想姓秦的就是拿住了他这一点,再加上魏建中背后作祟。他们吃准了你念情,三年哥又不在,所以更加肆意妄为。”
未琛明不说话,其实他早就明白了。
“当年一起构思的时候三年哥就希望你多注意杨哥,你当时还因为这个和三年哥有些不愉快。后来直到他让你留意魏建中,那个时候你心里已经有预感了吧?”都晏继续道,“杨哥看魏建中的眼神很不对,我都能看出来。”
未琛明整理好了手头资料,他要一一反击了。
“舆论应对资料在我这里,报社也联系好了,叔叔人虽然不在这边,但他的人脉还在,大家多多少少还是要看你的面子的,况且这事儿咱们本来就没错。”都晏抿嘴,“我知道这话你一向不爱听,但关键时刻它确实管用。另外出了这么大事,叔叔还没有联系过你吗?”
未琛明脸上看不出表情,手上翻阅文件的动作却一刻不停,他的眼底有些青黑,这些天睡得都不算好,“没有。自从妈妈离开后我们就没再见过了。我对他唯一的记忆只剩下这栋老宅。”
这回终于让都晏语塞了,他有些尴尬地望着未琛明,见对方神色如常才开了口:“那不说这个。孟鸷最近怎么样,我听说他不准备去西北了,要来广州吗?”
“他不来,等这边事态差不多了我去找他。他那边出了点事,孟修源被人打了。”
“被人打了?!什么时候的事儿?”都晏“腾”地一下坐直了,“现在什么情况?”
未琛明的声音很冷,“该走的程序都走了,但人还在医院。赔的再多,伤也不能扭转。”
都晏很少看到这样的未琛明,很显然后者最近受的刺激不少。
但讲实话,无论谁这个时候都有很多刺激,压力也很大。
“行,该做的我们都做的差不多了,这些天也麻烦你了,没休息好吧?上楼睡一觉?你和真姐的房间还为你留着。”未琛明接着说。
都晏拍了拍未琛明的肩,“和你比还是比不了的,但你既然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好好休息,这些资料曝出去你就洗清了,之后是去是留也全看你自己了。”
人一辈子总要走很远的路,认识各种各样的人,而在此期间我们一辈子都在做抉择,无论结果怎样都还要继续向前走,生活不就是这样。
都晏正要上楼,忽然想到什么又转了身,“我看你还有所保留,只是撇清自己却没有深究,如果我们要深究的话也不是不行。”
“……”未琛明呼出一口气,“秦阿三,这件事后他会收敛的。如果深究也抓不到他,他和魏建中做的很干净。”
“我看你就是心太软,不想间接伤害杨哥。你这样的性格总要吃亏的。”
“我知道,”未琛明觉得有些心累,“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现在不也没事吗?另外真姐怎么样了?”
“她还好,北京的医生说她最近状态不错,有望延长时间。”
都晏很想再问未琛明累不累,但又觉得太矫情,对方似乎也不想再说,于是只好一个人上楼,不再讲话。
“都晏,你是不是早就后悔了,后悔和我和杨哥走在一起?”未琛明叫住了他。
都晏心里忽然有点疼,“有什么后悔的,做什么选择都是自己心甘情愿,再说当时的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只想着玩儿。未哥儿,你别想多。”
他又叫回了“未哥儿”,未琛明的心里却始终在流泪。
这场眼泪仿佛广州时常的雨幕,它自南海而来,洒在未琛明眼中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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