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得胡言!”言惊梧冷眼扫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免有长相相似的人。”
“是弟子口不择言,请四师叔恕罪,”郑洄舟连忙行礼道歉,没想到自己一时冲动竟然把心底的大胆猜测说出了口,冒犯了长辈。
见小辈礼数周全,言惊梧抿了抿嘴,心中虽然有气,但也不好再责怪下去。
被惊得头晕眼花的方无远终于回神,是他与外人妄加揣测,师尊是何种人物他是清楚的。
他的师尊清冷出尘,剑心澄澈,是雪胎梅骨,是世外谪仙,是心怀苍生的清宴仙尊。这世上又有谁能配得上他的师尊呢?
想来师尊也是不会动情的,师尊的心里装满了苍生,哪里能分出半点私心给某个人?
方无远的心定了下来,却多了几分怅然若失。
对师尊而言,他是苍生,也只是苍生。就算没有“师徒”这层关系,就算他只是个陌生人,他的师尊也绝不会吝啬自己的善意。
“请郑师兄先说一说归一的来历,或许会有眉目。”
方无远如此说道,目光不由自主地被从容稳重,安安静静站在郑洄舟身旁的归一吸引。真像啊,不仅是眉眼,就连周身气度也与师尊如出一辙。
郑洄舟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话到嘴边却想不起来归一的来历。他应当记得的。
“我是郑师兄捡回来的,自我有记忆起便是郑师兄在照顾我,”小奶音及时响起,为郑洄舟解了围。
“啊对,是的,”郑洄舟附和道,脑海中关于他照顾归一的记忆十分模糊,但心底又觉得理应是这样。
“那捡他回来时,可曾见过什么信物?”方无远问道。
郑洄舟摇摇头:“没有。”
方无远皱眉沉思,他前世是去过药宁宫的,与郑洄舟不算相熟,但也见过好几次,从未注意过他身边跟着个小道童。
依郑洄舟的说法,是因为归一擅长医治师尊所受的伤,所以带着归一一起过来。
若是长生铃没有响,师尊便不会出关,自然也不会受伤;若是师尊没有受伤,归一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由此看来,一切都是从无声涧下长生铃响的那一刻发生改变的。
这理所当然的推算,并不能压下方无远心底的怀疑。一个五岁小童医术如此高超,真的合乎常理吗?
他低眉看向归一,却与归一向他投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瞥见归一欲言又止,言惊梧主动问道:“归一,怎么了?”
归一看了眼郑洄舟,竟见郑洄舟识趣顺从地退了出去,这样的举动再次让方无远露出些许诧异。
“方师兄,你是不是无法引灵ru体?”
幼童的话让方无远愕然,归一不同于寻常孩子的聪慧和天赋让他不禁大胆猜测,这个孩子该不会也是重生回来的吧?又或许是孤魂野鬼夺舍?
前世让他看不透的人只有顾飞河。
顾飞河身上的疑云实在太多,明明丹田灵力空虚,却能踏入大乘期;明明不识药理,却医术高超;明明剑术浮而不实,却总能窥得强敌命门,一招制敌。
难道顾飞河也重生了?归一就是顾飞河?
方无远心生警惕,归一毫无察觉,从腰间掏出针带,展开是九根大小不一的针具。
“不是什么难事,我给师兄扎上两针就好了。”
归一举起一根针,眼神恳切,却让方无远遍体生寒。
若归一就是顾飞河,这一针下去他是生是死还未可知。
“师兄不信我吗?”归一嘟起嘴,胖乎乎的脸蛋上生出几分生气和伤心。
方无远呼吸一滞。这幅外表实在太有迷惑性了,师尊年幼时也会做出这样的表情吗?
“阿远,归一不会害你的,让他试试吧,”言惊梧开口说道。
言惊梧对归一全身心的信任让方无远藏在心底对顾飞河的嫉妒翻涌而出。
他沉默不言,顺从地褪去上衣,任由归一在他身上施针,心底却赌气一般想着,若他就此死去,师尊可会难过后悔?
“好了,方师兄再试试吧。”
方无远心底怨气还未在脑内走完一遍,便见归一收了针。
他有些惊讶。这么快吗?只是扎了几个十分平常的穴位,顾飞河会有这么好心?
他当即盘膝打坐,尝试着引灵ru体。令人惊讶的是,像蛋壳一样包裹在他周身阻隔灵气的薄膜消失了,他毫无阻碍的顺利引灵ru体。
难道归一不是顾飞河?
方无远暂时压下对归一的疑心,依照心法口诀让灵力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大周天,正式踏入炼气期。
言惊梧松了口气,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连修行上的棘手问题都能轻松解决。
“四师叔,我饿了,”归一伸出白藕般的小胳膊扯了扯言惊梧的衣袖,“想吃甜甜的点心。”
撒娇般的语气让他少了几分老成持重,多了些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天真,灵动的眉眼又让方无远觉得归一也没有那么像师尊。
“想吃什么?”方无远问道,他不耐有人缠着师尊,顺势牵过归一的手。
或许是清楚自己刚刚帮了方无远的忙,归一毫不客气地提着要求:“要吃梅姐姐做的糕点,听师兄说,梅姐姐做的糕点是世上最好吃的糕点!”
“梅姐姐不在,”方无远回道,他从哪儿去找梅娘做糕点。
却见言惊梧从储物戒中拿出几块糕点:“梅娘以前给的,就是凉了些。”他的储物戒能让食物不腐不坏,虽然放的久了,但也是可以食用的。
“梅娘下山几天了?”言惊梧问道。
方无远数了数日子:“今天是第六天。”他心生奇怪,梅娘往日出门不过两三天便回,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他翻找着前世的记忆,隐约想起梅娘此次外出的时间确实长了些,而且回来时怒气冲冲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言惊梧不放心,掐指找起梅娘下落。梅娘受过他的点化之恩,甘愿留下来做妖仆,他自然要担起护佑之责。
然而,掐算的结果却让他蹙起了眉头。
他吩咐方无远送郑洄舟和归一离开,待方无远回来后才说起了梅娘的事。
“梅娘有囚困之劫,为师下山一趟,你好生修行,不可懈怠。”
言惊梧叮嘱完便要离开,却被方无远牵住了衣袖:“我跟师尊一起去。”
他的话脱口而出,才想起找借口回补:“师尊身上有伤,徒儿担心师尊……”
只是这些动作落在言惊梧眼里,便成了“我这徒弟愈发黏人,还别扭不肯直说”的念头。不过,带上方无远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唤出仙剑风歇,御剑带着方无远下了山。
两人出了归鸿宗,在山下绕来绕去,竟是到了散修联盟的地带。
散修联盟的大本营聚仙城内,来来往往的修士神色匆忙,像是有什么事情发生。言惊梧放开神念,扫过聚仙城内,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
原来是这两天城外忽然出现了只猪妖,无端攻击附近城镇的居民,已然死伤无数。
“师尊,我们也去看看?”方无远问道,但他心里清楚,依师尊的行事,遇见此事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也好,梅娘并无性命之忧,先解决此事。”
言惊梧御剑带着方无远朝着人流汇集的地方飞去。
正值盛夏,不远处的田野里金色麦浪翻滚,一只发了狂的野猪精横冲直撞,即将成熟的庄稼被踩倒趴伏在地,还有不少离得近的筑基期修士受了伤。
随着越来越多的修士赶过来将它团团围住,暴躁的猪妖更是凶性大发,一时间竟无修士能近得了它的身。
言惊梧神念扫过,发现这野猪精不过筑基期,却不知为何发狂,实力直接提升到金丹期,而赶过来的这些散修都只是筑基期修为。
眼看猪妖的攻击愈发猛烈,言惊梧不再观战,一道撼天剑意劈下,阻住了猪妖攻向修士的步伐。
地面上的修士纷纷抬头看向空中身着红梅白底长袍的谪仙。
“哪里来的前辈?”
“那是清宴仙尊!”
有人认出了言惊梧,人群中炸起欢呼声。
“清宴仙尊竟然来了咱们聚仙城!”
“能得见清宴仙尊,真是三生有幸!”
“方才那一剑,仅仅是剑意便有如此威力,不愧是清宴仙尊!”
然而猪妖已经失去理智,不知畏惧,见有人拦路,愈发癫狂,身形瞬间暴涨至十尺高。
近处的修士躲闪不及,险些被踩踏重伤,幸而言惊梧反应迅速,剑意化作实体,数把仙剑风歇的分身飞向猪妖脚底,将修士全都挑了出来。
随后,言惊梧手腕一翻,指挥数十把仙剑分身直直插向地面,将猪妖困在中间,动弹不得。
愤怒的猪妖以庞大的身躯撞向仙剑分身,但这些剑纹丝不动,直至它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也没有冲出剑笼。
为了追查猪妖为何发狂,言惊梧将他收进伏妖囊中,正准备离开,却被热情的散修团团围住。
“仙尊是来聚仙城做客吗?”
“我们聚仙城有很多好玩的,仙尊可以多留几日吗?”
“仙尊的剑意化实真是厉害!”
熙熙攘攘的人群拥上来,都是些低阶修士,却让言惊梧一时间无法脱身。
被围在人群中央的他面上冷意愈发凝重,但也无法吓退朴实真诚的散修们。
而一旁的方无远也连带着受到了散修们的吹捧。
“这就是仙尊的亲传弟子吗?”
“果然一表人才!”
“风度翩翩,日后定成大器!”
约莫是看出来方无远刚刚踏入炼气期,众人对他的夸赞全落在了容貌上,这让方无远十分不悦,心里涌起对力量的渴望。
空有皮囊的人怎配站在师尊身边?
不过……师尊似乎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他已经一动不动站了好一会儿。
“诸位!”方无远气沉丹田大喝一声,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消散,“诸位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师尊还有要事在身……”
众人一听连忙散开,生怕耽搁了清宴仙尊的大事。
但也有胆子大的凑了过来:“仙尊也是来调查买卖妖修一事的吗?”
“买卖妖修?”言惊梧想起梅娘,追问了一句。
那人连忙解释:“聚仙城不仅有散修,也有不少妖修,我们与妖修一向和平共处,遵守聚仙城的规矩。谁知近日有不少低阶妖修被拐卖,险些引起两方相斗,城内金丹期以上修士都去追查这件事了。若是他们在,围杀猪妖的事也轮不到我们这些没什么经验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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