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音猛地拔高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恍然大悟的惊讶,“那个大清早躺在无穷院子青石板上、冻得缩成一团的人,居然是你?”
谢孟瀚脚步一顿,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了瞬,“你知道?”
“算……知道吧。”毕竟,她也是亲眼看见了,萧音挠了挠脸颊,眼底却藏着点促狭。
“那你也不管我?”
“呃……”萧音眼神飘忽,干咳两声,“我、我以为你就好这口!”
“萧音!”谢孟瀚咬牙切齿。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糊涂!”萧音连忙上前,拽着他的衣袖,“我哪能不管你呀?主要是……主要是看你躺在院里那模样,侧脸对着晨光,发丝都透着点软,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旁人学不来的温雅劲儿。看着压根就不像受罪,倒像故意寻了处好景致歇着,我还以为你就喜欢这院子里的清净呢。
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替他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得眉眼弯弯:“下次!下次我一定眼疾手快,绝对不让你在石板上多躺一秒,好不好?”
谢孟瀚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下不为例。”
萧无穷的脚步像被钉死在门外,指尖凝聚的寒气“倏”地散了,连带着那抹温柔又阴鸷的笑也僵在嘴角,碎成了满脸的茫然无措。
方才还剑拔弩张、要去告状的谢孟瀚,怎么就顺着姐姐的话头,轻描淡写一句“下不为例”就揭过了?那淬了毒似的挑衅,那誓要拆穿他的架势,怎么姐姐几句稀里糊涂的哄劝,就全没了踪影?
门内传来谢孟瀚低低的笑声,听着竟真有几分心满意足的意味。萧无穷更懵了,脚步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方才那点要割舌、要关人的疯狂念头,早被这突如起来的反转冲得烟消云散,
不对啊。
剧本不该是这么写的。
谢孟瀚坐回桌边,伸手就去端那碗冒着热气的饭,指尖刚碰到碗沿,萧音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扑过来按住他的手:“等等!
“嗯?”谢孟瀚手一顿,抬眸看她,眼神里带着疑惑。
“这、这碗是无穷的。”萧音眼神飘了飘,没敢看他,“你的……你的还没好。”
“还没好?”谢孟瀚目光扫过桌上孤零零的两碗饭,又落回她心虚的脸上,他微笑,“所以,你压根就没给我准备,对吗?”
“我不是!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谢孟瀚他扯了扯嘴角,“不必了,再见。”
“谢兄!”门口的萧无穷忙从门后绕出来,一边伸臂稳稳拦住要追上去的萧音,一边堆着热络的笑,快步上前挡在谢孟瀚身前:“怎么这么快就走?是不是饭不合口?别走啊谢兄,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谢孟瀚脚步未停,抬眸看向他,“萧无穷,这左右都是你的心思,何必拿‘吃饭’当幌子?”
待走出院门,听不到身后的动静,谢孟瀚脸上的冷意才渐渐褪去,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弧度。
萧音那丫头,心思单纯,这辈子都斗不过萧无穷那点弯弯绕。既然斗不过,那就不斗——他何必让她夹在中间为难?
萧音一心想让萧无穷接萧家军,他心里也清楚,论资历、论手段,如今确实没有比萧无穷更合适的人选。
萧无穷的确有镇住萧家军、守住这西北边城的实力。
他不在乎萧无穷是温顺还是阴鸷,更不在乎他那些急功近利的心思。只一点,萧无穷绝不能动伤害萧音,伤害莘阳城的念头,这就够了。
既然萧音要做那个护着萧无穷、藏起锋芒的“红脸”,那这个“黑脸”,他来唱就是了。
他会让萧无穷清楚,他如今的安稳和体面,全是托了萧音的情。
待谢孟瀚踏入府门,廊下侍立的下人见了他,皆是一怔,眼神里满是惊愕,他们家少爷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他目不斜视,只淡淡吩咐,“备些吃食来。”
“是,少爷。”下人连忙应下,又躬身补充,“对了,老爷方才还使人传话,说您醒了,便去前厅见他。”
谢孟瀚脚步未停,只摆了摆手:“知道了,饭食直接送到我院中即可。”
待一众下人退下,他忽顿住脚,朝身后紧随的一个青衣小厮偏了偏头,那人见状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道:“少爷,您吩咐小的去剿匪兵士那打探的消息,小的当真听着些不一样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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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宁城
凌亦庄的声音在晚风里带着几分无奈:“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凌逸晓指尖攥紧,“我不回去。当年是他亲口让我走的,现在就算他凌逸晨哭着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回那个家。”
“逸晓,你已经任性两年了。”凌亦庄的声音沉了沉,“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叔,我没有任性。”凌逸晓梗着脖子,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
“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哪有解不开的结?你去给他服个软,这事就过去了。”
“凭什么是我?”凌逸晓猛地提高声音,积压的委屈终于破了口,“从小到大,我们闹矛盾,哪次不是他先低头道歉的?”
“逸晓!”凌亦庄的语气重了几分,“今时不同往日,你要知道,他现在不只是你弟弟,他是凌氏已经被誉为贤子,将来或许可以竞选家主之位。”
“贤子,家主?”凌逸晓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自嘲,“谁稀罕他当这个家主?我一点都不想要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父母走得早,逸晨他靠自己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凌亦庄放缓了语气,带着恳求,“你做哥哥的,就不能多体谅他一点?”
“体谅?”凌逸晓的声音发颤,转身就走,“我体谅他,所以我不给他添麻烦,不留在凌家让他丢人,我走得远远的,躲在这个偏僻的晋宁城……这样,还不够吗?”
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凌亦庄在原地叹息。
凌逸晓的脚步不自觉地踏上了城墙,周遭此起彼伏的“凌哥”声裹着夜风涌来,他噙着笑,抬手一一应下。
看吧,他早说了,没了凌氏的光环,没了凌逸晨,他凌逸晓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城墙西北角那处,石砖被岁月磨得光滑,是他惯常落座的地方。仰头望着天上悬着的一轮圆月,清辉洒在脸上,过往的争执却不受控地翻涌上来。
凌逸晨埋首在一堆纸简里,头也不抬,“哥,你别总围着我转,找点自己的事做行不行?”他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耐烦。
那时的他还笑着,凑过去想帮他整理桌上的纸张:“我有事情做啊,我就想陪着你。”
“哥,我很忙,没时间陪你玩这种过家家的游戏。”
“那我帮你吧,我可以……”
“别碰!”凌逸晨的声音陡然拔高,显而易见的烦躁,“哥,你别乱动,都被你弄乱了。你能不能别老是来烦我?去找点自己的事做,行不行?”
“我…我就是想帮你……”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无措。
“可你只会越帮越忙。”凌逸晨揉着眉心,语气沉了沉,带着一丝疲惫的恳求,“哥,我真的很忙,现在是关键时期,我走到现在不容易,你就可怜可怜我,别再添乱了,好吗?”
他的心像被什么揪了一下,声音发颤:“凌逸晨,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哥哥?是,我没你聪明,没你有本事,现在连帮你都做不到……”
凌逸晨却低头继续忙碌,手中狼毫笔在卷纸上飞速游走,墨迹未干便匆匆道:“哥,我现在真的没有时间和你争论这些……”
他怔住了,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声音发紧:“凌逸晨,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变了?”凌逸晓的笔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如果不是我,你能过上现在的生活?”
“现在的生活很好吗?”他猛地抬头,眼眶有些发热,“我一点都不喜欢凌家,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不好?不好你走啊!”凌逸晨将笔重重一搁,纸页皱起,“去找你想要的生活,没人拦着你!”
“凌逸晨!”他攥紧了手,但眼眶还是控制不住的泛红,“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如果不是因为你在这里,我早就离开这冰冷的地方了!”
“凌逸晓,你以为你是谁?”凌逸晨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扎进他心里,“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凌逸晨的哥哥,你以为整个凌氏宗亲,谁会多看你一眼?谁会搭理你?”
他浑身一僵,脸色瞬间苍白,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弟弟,看了好久。
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一直都是个依附者。
“是你让我走的。”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哦,是咬着牙,壮志凌云,“凌逸晨,你记住,没有你,我凌逸晓在这世上,依然能活得很好。”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满心空落,城墙上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人眼睛发酸。
他在斑驳的古城墙上蜷起身子,双臂紧紧环着自己。
抬眼时,唯有一轮冷月悬在墨色天际,清辉洒向远处,那里隐着一条他来时走过的蜿蜒小路。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砖缝隙里的青苔,碎碎的低语混着夜风声,散在微凉的空气里。
“弟弟……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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