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里本就凉,也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阵阵冷风,竟是让月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陈木抻着脖子环顾了一圈,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坟包道,“郎君,在那里。”
王珏提着灯缓缓走过去,却见面前这处坟包前零零散散地插了几支幡,坟前零散地摆着几根燃尽的蜡烛与香根,还有一只燃纸钱的炭盆,除此之外,便再也没什么了。
就连墓碑与贡品都没有。
陈木啧啧几声,“楚帮主生前那般威望,死后却如此凄凉,竟是连祭拜的人都没有。”
“黎阳县人还不知道楚帮主已死。”王珏缓缓蹲下身,随便捡了一根棍子,在那未燃尽的炭盆里挑了挑,“看来还是有人记着他的。”
月夕环顾了一圈,微微颔首,“这里的风水不错,看来埋楚帮主的人对他也是敬重的。”
王珏站起身,“顾娘子还懂风水?”
月夕顿了顿,嗯了一声,“最近在给阿爷看墓地,略懂一些。”
王珏神情顿时僵住,“抱歉。”
月夕却道:“人生来便是要死的,不妨事。”
她看了看天色,“县尊,我们何时开始?”
王珏没想到她会这般想,神色微凝,提着灯笔直地站在那里,“现在。”
陈木得命拿了一把锹,掀了地上大片的土,不多时,坟坑下的棺木便露了出来。棺木虽然简易,却是用金丝楠木做成,看上去低调却不失奢华。
陈木用锹指着棺木,问:“郎君,打开吗?”
王珏神色如常,道,“打开。”
陈木拿来工具,吱呀一声将棺钉撬开,下一刻,棺盖便被打开了,里头正躺着一个身着寿衣的男子。
正是楚邦。
死去多日,楚邦身体多处已然开始腐化,月夕穿戴好自己的工具,近身微微一探。
夜色正浓,几人将灯盏聚在一起才能看清尸体,只一眼,月夕便咦出了声。
“怎么?”王珏问。
月夕紧蹙起眉,摇了摇头,伸手翻开楚邦的一双眼皮子看了看,又解开寿衣看了看,最终一脸凝重地将所有还原,退出坑去。
“楚帮主死前已然形成脑疝,我曾听阿爷说,他患有心疾。”她道,“他死前定是受了很大的刺激。”
王珏反问:“被气死的?”
月夕也觉得有些奇怪,楚邦在黎阳县名望很高,按理说该风光大葬,没成想他却被埋在这种地方,竟是连块墓碑都没有。
可即便如此,他却享受着最好的金丝楠木的棺木,寿衣也是用的最好的品质,甚至也有人来给他烧香烧纸,这有些不大合理了。
“而且。”月夕神色凝重,“他肌肤上也有不同程度的瘀痕,看来生前也服食过阿芙蓉。只是不知是阿芙蓉的刺激导致他身亡,还是旁的什么事。”
她褪下白叠布手套,收回工具箱内,正要往后退几步,突然脚底一疼。
她以为是块石头,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镶着宝石的戒指,“县尊!”
王珏闻声而来,见月夕拾起一枚戒指,拎着烛火过来看了看,却见那戒指不大,边圈用的金丝勾勒,正中央镶嵌的是一块色泽温厚的祖母绿,在烛火中映出莹莹绿光。
“戒圈不大,像是女子的饰物。”王珏道。
月夕上下看了看,光泽如新,“有女子来祭拜过?”
王珏眯了眯眼,“或许吧。”
夜色越来越浓,楚邦的坟重新修好之后,众人打算离去,谁想几人才刚走出乱葬岗,打手的领头便停了下来。
陈木道,“郎君,有人拦路。”
王珏似是早就料到有人拦路,近前半步,将月夕护在身后,小声问,“银针带了吗?”
月夕眸光一闪,默默点了点头。
不过眨眼功夫,山道四周竟是围满了黑衣人——看衣着,像是昨晚的那些。
王珏从袖袋中抽出一把扇子,紧握在手里,冷笑一声,“贵主还真是穷追不舍,只可惜本官的命硬得很。”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没想到王珏会同他们喊话,嗤笑一声,“王郎君的命虽硬也贵,只要砍一刀便得百两银,若要了命,便是五百两金。”
“那这一回,你们要好好努力了。”说着他暗暗后退半步,拉起月夕的手,小声道,“先自保。”
月夕暗暗紧了紧腰间的银针,沉重地点了点头。
“就凭这些废物?”黑衣人轻蔑一笑,一声令下,布在林子里的那些黑衣人如蜂群般涌了出来,粗略看了一圈,竟有二十几人之多。
每一个人几乎都身怀绝技,月夕竟是莫名的紧张了起来,这一幕,像极了梦魇的某一个场景。
“顾娘子,快跑!”
竟连耳边声音的内容,也与梦魇里的场景很像。
“顾娘子!”
王珏一边护着她一边叫她,手里的扇子不知何时化作了匕首,将杀手们涌来的攻击挡在外头。
月夕蹙了蹙眉,这声音似是不对,她立刻回过神,却见王珏紧紧拉着她的手,正往林子里跑。
“县尊!”
王珏看到她眸色重明,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一会儿我会突围,你趁机离开!”
月夕已经拿出银针,环顾了一圈,明白二人处境后,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起来,“县尊,他们的人数并没有增加,我们若是死战,便有一线生机!”
“不必死战,他们撑不了多久!你快走!”王珏拉紧她的手腕,将她往黑衣人少的地方推,“林子的东南方向一百步左右,有一个下坡,那里正好藏人,你先过去。”
月夕蹙起眉头,还来不及疑惑,整个人就被他狠狠推了出去,她一个趔趄,一不小心踩了空,面前是一层层厚重的灌木丛,下一刻,她竟埋进了里头。
她也没想到这灌木丛会这么深,但好在灌木丛中没什么荆棘,她身形又瘦小,只不过稍稍一滚,整个人都被淹没了。
月夕想冲出去帮忙,可她的那些手段只能出其不意,若当真要单打独斗,她恐怕还不能在那些黑衣人手里平安过下一招。
眼下这种局势,她只能静观其变。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那些黑衣人仿佛把她忘了,月夕这才敢稍稍动一动。
林子里的打斗还在继续,透过灌木叶往那边看去,王珏带来的那些打手大部分都被灭了口,剩下的两个打手也已因伤势过重显得疲惫不堪,此刻的战局中只剩下王珏、陈木以及那些黑衣人。
黑衣人虽也有所损伤,但有几个伤得不深,全都站起身拿了兵器朝王珏围过去。
陈木的武功不弱,但相比竹心而言,却还差了一些,若他不受伤且体力完整,对付这些黑衣人勉强可行。可他也已经受伤,面对这些人怕是生死难料,更别说武力不高的王珏了。
月夕冷哼一声,此等境况,若不是拼力死战怎么行?
她将手里的银针揣紧,那双清澈的眸子如鹰隼般,躲在暗处细细观察着。她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能够突然袭击的机会。
粗略数了数,黑衣人伤了十二个,站不起来的有八个,剩余的那些人此刻皆站在不同方位,伺机对王珏进行围攻。
王珏似乎有意将他们引到密林深处,远离她的位置,此时的所有黑衣人正都往那个方向而去。
此时正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
月夕正要起身,可有那么一瞬,她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几个重新站起来的黑衣人,行为举止有些许说不上来的怪异。
也正是因为这么一分神,她被在附近的黑衣人注意到了,其中一个竟一个纵跃,将将落在了她的面前,月夕屏住呼吸,手里的银针蓄势待发。
却听哐当一声响,月夕正要将银针刺向那人穴位,那人却手臂一软,手里的剑直挺挺地掉落在了地上,下一刻,那人也跟着没来由得倒了下来。
眼见着他往月夕的方向倒去,月夕蹭地站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剑,后退了好几步。
其余的黑衣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境况,立即从十几人中分出了四五人,朝月夕围攻而来。
然而那几人都还没来得及近身,便与方才的那个黑衣人一样,无缘无故浑身瘫软,摔倒在地。
方才在灌木丛中月夕没看清,此时趁着夜色,她却是看清了。
人群中似是有一个黑影。
还没等她分辨出那黑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林子里的黑衣人便被解决了一半,月夕眯了眯眼,定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知道,是亓官彧来了。
这位亓官郎君似乎总喜欢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像是算计好的一样。
兴许他觉着,这样就能显现出他的能耐吧。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见势不妙,正要逃走,谁想刚转身便对上了一双墨绿色的眼睛,他们吓了一跳。
见逃不了,众人便对亓官彧一哄而上。
为首那几个黑衣人的武艺比其他黑衣人高出了许多,四五个人与亓官彧缠斗在了一起,竟是没被伤到分毫,倒是亓官彧,许是精力又有些不济,招式有些许的停顿。
即便如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亓官彧的对手。
也不过多花了一盏茶的功夫,正当众人以为亓官彧能赢时,那几个黑衣人突然暴起,无论是手里的招式还是内力一口气提升了很多,将近一倍。
他们连连朝亓官彧逼过去,霎时间,原本处于上风的亓官彧立即落在了下风。
与此同时,一直在旁观的月夕也终于发现了那些黑衣人的不对劲。
正当他们暴起之时,他们的身体仿佛被打开了一个开关,原本疲乏的四肢像是不听使唤,仿若机械,不知疲累般得往亓官彧攻去。
事实也是如此,那为首的黑衣人明明心脏受了重创血流不止,可他此刻就像是没事人一般,继续朝亓官彧攻去,那攻击的凶狠程度像极了人死前因执念过深的回光返照。
亓官彧节节败退,原本胜券在握的神情也一下子低沉了下来,月夕看到他那双眼睛愈发绿了,甚至在夜色中发起了浅浅的绿光。
亓官彧深呼吸一口气,拎起剑边后退边格挡,他这么一退叫那几个黑衣人尝到了甜头,他们迅速结了一个阵乘胜追击,正当为首那人的剑劈砍到亓官彧头顶时,亓官彧突然将剑狠狠一挥,一道仿佛等待已久蓄势待发的凌厉剑气猛地逼出,朝着他们拦腰砍去。
霎时间,林子里万籁俱寂,连风都没了。
一息,两息,三息。
却听噗通几声钝响,那些黑衣人竟是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
正当众人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亓官彧像是杀红了眼,绿色的眼睛在暗夜里发着幽绿的光,他拎着剑朝着他们的尸体走去,等走到他们面前,毫不犹豫地挥起剑再次劈砍了下去。
月夕微微蹙眉,她方才好像在亓官彧身上看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意!
直到那些黑衣人再无活过来的迹象,亓官彧才将剑收回。
月夕跑了过去,正要弯腰去查看一番,谁想刚站定,便顿觉身上一重,方才还杀气腾腾的亓官彧,此刻竟是整个人顺势倒在了她的身上。
“亓官郎君!”月夕为难得撑着身子,想要去推,奈何他身子太重,她根本推不动。
亓官彧嘴角却得逞得扬了扬,“让我歇歇,我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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