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正愁如何将他推走,王珏走过来一把将亓官彧拎了起去,“亓官郎君若是累了,便寻个地方好好歇歇吧。”
说着,他手一松,还没来得及站稳的亓官彧竟是直挺挺地往地上摔了过去。
好在他反应快,在快要落地之时,他腰间猛地一使劲儿,整个人顺势一扭转,站了起来。
他冷笑一声,眉宇间皆是冷意,“哟,王县令还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王珏将月夕护在身后,微抬眼皮轻蔑得看了他一眼,“当着本官的面调戏我下唐女仵作,亓官郎君也是好大的胆子!”
两人正忙着剑拔弩张,月夕却早已将地上的尸体摸了个遍。
好在今日带了验尸的工具,她迅速解开那几具尸体的衣裳,问陈木要来烛火,拿着工具细细查看了起来。
检查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她才缓缓站起身,正要向王珏汇报,却见面前两人竟是站在那里相互盯着,一动不动。
月夕顿觉气氛不对,微蹙起眉,走到陈木面前,帮着他给那两个伤重的打手处理伤口,压着声音问道,“县尊与亓官郎君这是在做什么?”
陈木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凝重,“郎君似乎有些不高兴。”
月夕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问他:“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陈木抿了抿唇,站起身拖着因受伤而瘸了的腿,朝两人一瘸一拐走去,“郎君,天色不早了。”
王珏丝毫不想理会陈木,眼神中满是怒意。
陈木顿了顿,再劝,“郎君,咱们要不要早些回去,叫人给这些兄弟们收尸?”
听到收尸二字,月夕也跟着道,“县尊,这几具尸体,我想带回去复验。”
王珏像是才回过神,瞪了亓官彧一眼后,转身问月夕,“全部带回去?”
月夕点点头,“是。”
一阵冷风鱼贯而来,月夕一个没注意,竟是被吹得整个人一个激灵,王珏看着她小小的身影立在风中,心生不忍,道,“先回去吧。”
那两个打手伤及肺腑,不宜坐车,便留下看尸首,月夕依依不舍地回看了一眼黑衣人的尸体,便拎着工具箱子钻进车里。
她本想寻个边沿角落的位置,便于思考方才在尸体上发现的那些古怪之处,谁想才刚坐下,王珏便紧挨着坐了过来。
她诧异地往那边看了过去,却见亓官彧满目凶光地站在王珏跟前,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察觉到月夕的目光之后,他又向她投来了一个十分哀怨的目光,这惹得月夕顿觉有些莫名其妙。
“县……县尊?”月夕看了眼主座,又看了眼王珏,按理说,王珏此刻该坐在那里的。
王珏却道,“亓官郎君身受重伤,主座宽敞,便于他疗伤。”
月夕顿觉有理,亓官彧体质特殊,身上的血腥味也早已充满车厢,若让他坐角落里,一路颠簸,伤口难免会再次裂开。
于是她闭上了嘴,调整了下位置,便于王珏安坐,然后准备走神,思考脑海里的那些问题。
谁想她刚要入定,亓官彧便“哎哟”了一声,瘫坐在了主座上。
他身形不小,瘫坐时又用了劲儿,惹得马车跟着他一道震了震,月夕也跟着颤了颤,回过神来诧异地看向他。
亓官彧又哎哟了一声,捂住正在渗血的伤口,很是痛苦道,“月娘,你快帮我看看,我的伤口许是裂开了。”
他的体质很是特殊,所以月夕也不确定他说得是真是假,可看他那张惨白的脸,她拧了拧眉,正欲近前。
“月夕是我衙门仵作,恐不便出手。”王珏一把拦住月夕,眸色冰冷阴沉地看着他,“本官略懂些处理伤口之法,许是能帮上亓官郎君一二。”
亓官彧眯了眯眼,却不理他,只看向月夕,“小月娘,我千里迢迢赶来救你,你便这般狠心对我?”
月夕眯了眯眼,透过烛光看到了亓官彧的伤口,正想开口,忽然又想起林子里那几具黑衣人身上的伤口。
虽然夜色很浓,那些尸首又是一身黑衣,但是从伤口中渗出的血液,却是红得令人触目,似是……比寻常人的血更红一些。
与亓官彧的血,竟是有那么一点点像。
月夕突然灵光一闪,原来这便是她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她忽然站起身,从工具箱子里拿出一双干净的白叠布手套,又拿出一把镊子与琉璃叆叇,走到亓官彧面前。
亓官彧以为她要给自己处理伤口,朝王珏挑了挑眉,随即又做出一副十分虚弱的样子,月夕才刚坐下,便用镊子掀开了他的伤口旁被割破的衣裳,戴上叆叇,检查得十分认真仔细。
这样子,像极了在验尸。
霎时间,马车里一片寂静。
亓官彧也不敢乱动,就怕他稍稍一动,月夕手里的镊子便会插入他的伤口里。
王珏则是默不作声坐在一旁,冷冷得看着,时不时给自己倒杯茶,又时不时地给月夕递上她所需的工具,俨然是一个助手。
没了吵闹,马车里的时间便过得很快,月夕都还没细细勘验,马车便回了苏家别院。
苏朗听闻他们受了伤,连忙将正在熟睡中的纳兰羿喊了起来,眼见着王珏面色凝重地从马车里走出来,苏朗的心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他近前拉住王珏的手,焦急道:“潜之,你没事吧?让纳兰给你瞧瞧……”
“不必了。”王珏轻抬眼皮,眸光骤冷,“派人将那十几个兄弟安葬了吧。还有,将刺客的尸体全都抬回来。”
苏朗与王珏认识很多年了,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样子,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顾着点头应承。
苏兰也焦急地跑了过来,见着众人浑身是血,跑过来拉住月夕的胳膊,“月姊姊,你受伤了呀?要不要紧?”
月夕摆了摆手,回头问苏朗,“苏郎君,那些尸首何时能带回来?”
苏朗诧异地张了张嘴,随即反应过来,“我尽快!”
说着,他亲自带人出去运尸体了。
月夕这才放下心来,对苏兰道,“阿兰,可有热水?”
“有!”苏兰道,“烧了好些呢!”
月夕点点头,“劳烦……我想沐浴。”
苏兰道:“好!”
亓官彧是最后一个下的马车,他的脸色是三人里最差的。原先他还庆幸月夕给他疗伤,可谁想这“疗伤”却是越疗越不对劲,要不是自己是活的,怕是早就被她给剖了。
他看着月夕离开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娘子是哪儿哪儿都好,怎地有些地方却不开窍呢。
“亓官郎君请留步。”王珏走近前来。
两人身高差不多,亓官彧一身劲装,更衬得他劲瘦挺拔些,而王珏一身广袖衣袍,却显得他更加儒雅一些,这般对立一站,竟是叫人觉着有一股水火不容的气势。
亓官彧眯了眯眼,眉眼微挑,满是不屑与防备。
王珏却是冷着眸,连说话的语气都仿若夹杂了冬日里的冰霜,“不妨聊一聊。”
亓官彧装作不经意地揉了揉眉心,冷哼一声,“不知王县令想聊什么?”
王珏看了眼亓官彧的伤口,“自然是你的伤。”
亓官彧却是微微一笑,慵懒中又带着一丝嘲讽,“本郎君体质天生如此,没什么好聊的。倒是王郎君,还是多练练武吧,没得总要月娘来救。”
王珏只冷哼一声,近前半步,审视得看着他,“久闻扶绥国有一传说,神兵降世,天下一统,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亓官彧神色微动,但很快一闪而过,他轻抬眼皮,正对上王珏的目光,散发出一丝兽类看到天敌时那般的凶狠神情。
“是真是假,县令自查便是,与本郎君何干?”他顿了顿,“没想到你下唐县令竟这般对待救命恩人,好歹本郎君救了你两次。”
“本官让你救了?”对于亓官彧的不配合,王珏很是愤恨,特别是一想起他敢对月夕动手,王珏更是一时怒意上脑,一把揪起亓官彧的衣领,警告道:“本官劝你还是尽早回国,否则别怪本官对你不客气!”
亓官彧丝毫不怵,甚至眼底闪过一丝兽性的笑意,“我若是不走,你当如何?呵,谁能拦得住我?”
王珏冷笑一声,“七日前,东海国刺客扮作乳母,刺杀扶绥太后幼子,也不知你可知晓此事?”
亓官彧果真慌了,“你说什么?”
“听闻与扶绥新帝脱不了干系。”王珏松开他的衣襟,唇角微扬,“身为一国将领,守护不了本国疆土也就罢了,竟连至亲之人都守护不了,啧啧。”
说完,他轻轻甩袖,扬长而去,徒留亓官彧一人站在庭院之中,迎风而立。
也不知苏兰在热水中加了什么草药,滚烫的热水慢慢没过肌肤,月夕顿觉身轻舒畅,就连大脑也清明了许多。
她将今晚发生的事与这些日子所发生的所有事想了一遍,发现有好多地方都能串联起来,只是真相依旧不显。
她蹙了蹙眉,还差一点点。
就差那一点关键的东西。
可那关键的东西又在哪儿?
“咚咚咚。”门被轻轻敲响,门外传来苏兰的声音,“月姊姊,我阿兄回来了。”
“好。”月夕豁然起身,立即穿好衣裳,拎起工具箱子,打开门,“走吧。”
苏兰拉住月夕,脸色有些不好,“月姊姊,我阿兄一个人回来的。”
月夕不解:“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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