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庄?”月夕忽而想起杨阿爷家的酒,问,“可是城外三十里的莲花山庄?”
岑絮娘连连点头,“正是!小女正是莲花山庄大当家的……庶女。”
月夕对她那明显自卑表述的“庶女”并不感兴趣,只问,“你为何会在此?”
岑絮娘紧咬着下唇,眼底迸发出十分浓重的仇恨,“说来此事在外人眼中,不过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家丑,可在小女眼中,却是一场灭顶之灾,还求两位官人救我!”
原来岑絮娘是莲花山庄大当家未娶夫人之前,与身边侍婢所生之女,若按辈分说,岑絮娘该是莲花山庄大当家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大当家娶了新妇,岑絮娘的阿娘便赶到了柴房,寒冬腊月柴房寒冷,再加上她原本身子骨就不好,没过几日,好好一个人,便就这样活活冻死了。
阿娘惨死,阿爷不疼,岑絮娘便是这种境况下长成了如今这个年岁。
然而随着她越长大便越有姿色,竟是惹得二房堂弟多次骚扰,一回两回不成,堂弟便要对她用强,无奈之下,她只好伤了堂弟。
也正是因此,她在某日晚上被一只麻袋套到了栖月楼。
“好在彩蝶娘子心善,见我可怜,便向于妈妈要了我,还给我化妆教我扮作龟公,这才叫我躲过了栖月楼的那些龌龊事。只是……”
“只是好景不长。”她将牙咬得咯咯作响,“于妈妈发现了我的身份,又见我刚烈,便索性将我绑来了这个密室。”
“我比她们来得都早,平日里也经常特意留意,这才摸清了那些人的脾气作息。原本想着若是他们当真对我们有所行动,我们便直接与他们拼命,谁想昨晚竟让我听到了关于县令的消息,所以……”
她环顾了一圈,道,“寻到这扇门和密道,我也很意外,好在我自小看过些奇门遁甲的书,想着碰一碰运气,这也总比被那些人带走强,谁想还真的打开了一道门。”
岑絮娘再次向两人叩首,“求两位官人救我们性命!”
月夕凝了凝眉,看来面前的岑絮娘便是栖月楼失踪龟公之一。
“于妈妈与彩蝶都死了。”月夕看着她,“两人皆死于阿芙蓉。”
岑絮娘脸色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
“你知道阿芙蓉?”
岑絮娘想了想,咬牙道,“实不相瞒,我那堂弟最后欺辱我那次,曾亲口说,‘这阿芙蓉真是好物’,我当时只以为是什么催|欢之物,便只觉他恶心,并未想其他的。彩蝶娘子和于妈妈她们……”
话到嘴边,她忽然顿住了,栖月楼是个什么地方?那种东西自然是常见的,而且被迫吃那些东西的娘子比比皆是。
思及此,她竟是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彩蝶娘子对她有恩,她却没来得及报恩。
月夕又问,“你可知栖月楼的娘子们,每月都会服食于妈妈给的秘药?”
岑絮娘点头,“知晓,于妈妈说,栖月楼所有人都要吃,便也想让我吃,是彩蝶娘子替我给挡了的。”
“你可知这秘药从何而来?”
岑絮娘顿了顿,“我只知每月里是青霜在发那药。对了,于妈妈也吃!”
月夕神色微沉,作为秘药的拥有着,于妈妈理应比任何人都知晓服食那药的后果,怎地她也吃?
她如是想也如是问了,岑絮娘却摇头,“于妈妈似是很乐意吃,我也不知为何。”
她想了想,道,“二位可有法子,救我们出去?”
月夕往身后那条幽暗的暗道瞧了瞧,问,“你们可会水?”
岑絮娘摇了摇头,她身后的那些小娘子们也跟着摇了摇头。
亓官彧适时开口,“此暗道通往一条地下暗流,暗流汹涌且漫长,若不会水,必死无疑。”
“那该如何是好?”岑絮娘焦急,她好不容易才寻得一线生机,难不成就此算了?
月夕道,“还有一条道。”
岑絮娘问:“何处?”
月夕指了指石壁,“从这里出去。”
岑絮娘摇头,“我们早就摸查过,石壁后头本就是一间密不透风的密室,除了一扇只能从外头打开的石门之外,便只有这处了。若是从那道门出去,必定会遇上那些人,我们……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根本……根本……”
根本打不过,若有反抗,必定会被那群人压制强|暴……
岑絮娘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似乎这样便能将那些不堪的回忆摇走。
随后,她抬起头看着月夕,微红的眼眶里满是委屈却又坚强的泪水,“仵作大人,可还有其他出路?”
面对岑絮娘的请求,月夕的心尖不知怎的,竟是揪了揪。
大约是落水前被伤得过重,自五年前醒来之后,月夕对情感反馈往往比不得旁人,所以除了几个亲近之人,外人都觉得她铁石心肠。
有时候她也觉着自己有些铁石心肠。
可就在方才,她竟觉着自己坚硬如石的心肠忽然软了软。
她想,她应该是心疼这些女子的。
月夕顿了顿,朝亓官彧看了一眼,“亓官郎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亓官彧嘴角微扬,双臂环胸,一副很是得意的样子,朝她笑了笑,很是自觉地转身,应了她的“借一步”。
月夕旋即跟上,直到他在方才的转角处站定,才微微抬头,“可否请亓官郎君帮一个忙。”
亓官彧扬起下巴,有些得意,“要我出手救她们也可……”
“请亓官郎君回一趟府衙,替我向我王阿爷传句话。”
亓官彧脸上那得意的笑容猛地僵住,“你?”
他想不通,“你怎地不求我救她们?”
“郎君会吗?”月夕抬着清澈的眼眸看着他。
亓官彧一时语塞,其实他并不想救这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累赘,可若是月夕开口,他还是愿意的,没成想,她竟只是让他去帮她传句话。
他越想越觉着窝火,就连语气都没了寻常那股子懒散之意,“你就这么不信我?”
月夕抿了抿唇,道,“我只信我自己的判断。若郎君不愿意……”
“你又不信我!”亓官彧打断她,“不过是几个下等喽啰罢了,杀了便是。”
月夕有些意外,她只觉着面前的这个亓官郎君,性情浪荡,做人做事也没个章程,全凭自己的喜好,他若高兴,便调笑一番,若是不高兴,消失几日也是有的。
只是没想到,他竟愿意陪她一道搭救那些可怜的小娘子。
她顿了顿,朝亓官彧福了福身,“多谢亓官郎君搭救,我欠你一个人情。”
亓官彧满是愤懑地瞥了她一眼,极其不情愿道:“说得好像你认这份人情似的。”
“我认。”月夕认真道,“亓官郎君搭救之恩,我顾月夕,认。”
亓官彧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又往上翘了翘,“却不知今日小月娘竟这般识趣。”
说着,他转身,大步流星地往那群女子走去。
月夕紧跟其后,走到岑絮娘面前,却见这群小娘子竟还跪缩着,便近前扶起岑絮娘,“岑娘子,若你们信我们,一会儿便听我们差遣,如何?”
岑絮娘仿若是在茫茫海上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泪水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她连连点头,“信!我们信!”
“好。”月夕道,“既如此,还请诸位先退回密室。”
城外暗道内,林修似是被戳中了什么,连连退后了几步,惊诧地看着王珏,“县尊此话何意?”
王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喜也不怒,甚至竟连惊慌也无,淡然地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也难为林捕头,明明不会水竟还能未卜先知穿好防水衣物陪本县走这一遭。”他微微一笑,“只可惜,这些兄弟都跟着林捕头出生入死,你当真舍得将他们一道折在这里?”
林修神色微凝,他原想再解释解释,可看到身后兄弟们渐露的凶相,也不再掩饰,只眯了眯眼,正色道,“县尊是如何得知……”
“本县自入黎阳便屡遭凶徒,大概是……见多识广?”王珏坦然地掏出扇子,在鼻下扇了扇,“让本县猜猜,指使你之人,应当是府衙里的人,甚至从前还是个位高权重之人。”
王珏险些就要将严主簿的名字说出来了,林修抿了抿唇,神色渐渐淡了下去,“县尊,林某家中还有老母妻儿要养,委实是……无可奈何。”
“头儿!”身边的捕快见他承认了,想要劝阻,却被他止住。
他朝那兄弟摇了摇头,继续道,“县尊,这一切都是我的主张,与兄弟们无关。”
“头儿!你忘了嫂子和星儿还在他们手里吗?若是今日这姓王的不死,死的就是嫂子和星儿!”
“是啊头儿!姓王的是京城来的,可姓严的在黎阳县可是根深蒂固,到时候姓王的拍拍屁股走人了,受苦的不还是咱们吗?头儿!你清醒一点!”
“头儿,下令吧!”
众人都看着林修,等着他的一声令下,可林修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犹豫再三,迟迟不肯下令。
正此时,王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众人扭头看过去,亦是一脸凶相。
王珏却是淡然地像是一阵清风,在这人间地狱里,竟是显得格外地格格不入。
“你们是从何处听闻,本县要走的?看来你们的消息果然很是闭塞。”王珏无奈地耸了耸肩,“本县得罪了京城佞臣,一时半会儿可回不去。”
说着,他肆意地扇着扇子,像是一个路过的局外人,十分坦荡地开始四处走动查看了起来,“琅琊王氏可是天下第一氏族,本县的兄长便是现任琅琊王氏的族长,你们说,本县可有能力与那姓严的抗衡?”
他又看向林修,“你们都进来多时了,可有发现洞中的空气已经不多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手里的火把已经有半数已经灭了,剩下半数也只有零星微光支撑着,很快便会熄灭。
林修脸色一沉,他身边的捕快会意,转身往外跑去,没过多久,他一脸铁青地跑了回来,声音有些颤抖。
“头儿,暗道的门被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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