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暗道门的打开,无尽的水腥味儿混合着浓重的腐烂味道扑鼻而来,王珏下意识地抬起手,用袖子轻轻捂住口鼻。
手里火把的光亮忽明忽暗,却足以让他看清眼前的场景。
面前是一个极大的山洞,洞内黑漆漆的,一眼望不到头,抬头望去,这山洞足足有两人多高,脚底下的地面则是筑起了一尺高台,站在上头,倒是比外头干燥好多。
这几日王珏也看过好些尸体,自是知道从里头传出来的腐烂味道到底是什么,于是尽管他很厌恶这种味道,却还是拿着火把往里走去。
往里走了十几步便是一条又长又深的甬道,这甬道一看就是人为开凿的,两边的凿壁上都设有烛台,烛台上还残留着一些没燃尽的蜡烛。
甬道的尽头是一面石壁,石壁看上去很是普通,但王珏却在其中看出了一些关窍。
只见他在石壁几处纷纷点了点几下,却听一阵沉闷的哗啦响,面前的石壁竟是被他打开了。
那股腐烂的味道愈发浓烈,直往众人的面门而来,此刻就连身后那些个看惯了死尸的捕快都受不了了,有几个竟是扶着墙吐了起来。
王珏的眉心拧得更紧了。
他有预感,这面石壁背后,定藏了一个巨大的修罗场。
他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心绪,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火把的光亮终是将石壁后头的黑暗给照亮了,然而他只朝里头看了一眼,胃里翻滚着的秽物终究没被压制住,反流了上来。
他紧抿着唇,豁然转身,退出了石壁。
跟在身后的捕快见状,近前走了走,谁想刚往里探了探,他们便一脸铁青地转过身来,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狠狠地吐了起来。
林修的状况倒是好些,只是同样面无血色,像极了血气魂魄被抽干了的死人。
王珏缓了好一会儿才寻回自己的思绪,他深呼吸一口气,尽力按压住喉间的那团浊物,缓缓起身,再次往石壁后头走去。
“县尊不可。”林修拦住了他。
王珏摆了摆手,示意他让开,随后紧紧捏着手里的火把,走了进去。
石壁后头的景象再次被照亮,由于做好了充分准备,这一回王珏倒是成功压制住了喉间的冲动。
他暗自咬牙,驱着火把往里走去,脚底也不知沾了什么,每一步都走的十分黏腻。火光所照之处,几乎尸横遍野,有男有女,不着寸缕,层层叠叠将石壁后的山洞全都填满了。
层层叠叠的尸体有的早已腐烂,只剩一副枯骨;有的则是烂了部分,遍地尸水尸虫,有的更是烂得已经缺胳膊少腿,甚至连头颅都不见了。
王珏俊美的脸上血色全无,仿佛雪山之巅冰冻多年的寒冰,冷得吓人。
饶是看多了死人的林修也是半天没缓过劲儿来,然而当他定神之后再往尸山上看时,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不是……”
王珏冷瞥了他一眼,林修颤抖着唇,指着尸堆某处道,“那是失踪了半年的严家三娘,这人……这人是失踪了五个月的李家四郎,还有这……这……”
面对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脊背渐凉,浑身僵直住,终究是“这”不下去了。
王珏眼底的神色更冷了几分,“黎阳县可真是海晏河清!”
他说得冰冷,却满是讽刺,不仅是林修,在场的所有捕快都不禁面色一紧。
尸山的尽头是一个无门的石洞,王珏暗暗按下喉间的不适与心里的愤怒,继续往里走了走。
石洞内别有洞天,像是一个天然的溶洞,但从岩壁上的开凿纹路来看,这分明就是一个人为造就的空间。
山洞内空间也不小,正中央置放着一个石台,与县衙敛房的那个有些类似,但眼前这个却是血迹斑斑,更加肮脏些。
岩壁上被钉了好些木钉子,钉子上挂了好些刀具,有些刀具早已生了锈,但有些确实光滑如新,有镰刀、柴刀、剔骨刀、斩骨刀等等,竟是比刑房里的刑具还要丰富。
王珏蹙了蹙眉,有些不好的预感。
“啊!”
一阵尖叫声传来,王珏猛地转身循声望去,却见一个捕快脸色发白双腿发软瘫倒在地,举着抖得不行的手,指着一块墙面,一时说不出话。
他身边的捕快见状,将火把往那儿一举,火光所到之处,竟是一片触目惊心。
却见那块墙面上也被钉了好些木钉,然而那些钉子上挂的不再是刀具,而是一截一截人的肢体,甚至还有一整张人皮。
那些肢体俨然是被处理过,腐烂的程度很小,可即便如此,也是已经露了骨。
洞内众人的神情又僵了僵。
原以为外头的尸山已然够修罗,万万没想到,越往里,却越令人触目惊心,彻骨心寒。
这哪里是个普通的山洞,这分明就是十八层地狱!
火把继续往里,除了墙面上钉挂着的,洞内除了一些开着的空箱子之外,便再无其他物什。
像是这里的主人早料到此处会被发现,匆忙收拾跑路一般。
看了一圈,众人终于从情绪中缓了回来,好一会儿,王珏才缓缓走到林修面前,将火把交给他,冷声道,“林捕头打算现在动手,还是一会儿再动手?”
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中忽然有了些光亮,躲在暗处的月夕不禁眯了眯眼,直到看见打开石门的人,她那沉静无波的眸子竟是动了动。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她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小的火烛,没什么光亮,却也在蹒跚的步伐中看出,她身受重伤。
她在石门前站定,往前后都望了望,直到确定没什么异常,才稍稍让了一个身位,朝身后的人道,“小心些。”
话音刚落,几个瘦弱无力的小娘子怯怯懦懦地走了出来,看她们的样子,除了不像领头小娘子那般身受重伤之外,却也受了不小的折磨,有的竟还是跛着脚的。
只半盏茶的功夫,便从石门后头走出了十几个女子,月夕的眉心又拧了拧。
“那姓卓的今日必定不会再来,你们姑且在此处躲一会儿,等到明日……”
“岑姊姊,我们真的能逃出去吗?”其中一个小娘子怯生生地问道。
那位姓岑的娘子朝她们坚定地点了点头,“等到明日县衙为县令发丧,整座县城定会生乱,届时,咱们再逃出去!”
月夕心尖一紧,手臂不知触碰到了什么,竟是闹出了些许的响动。
“谁在那里?”
那姓岑的娘子忽然警觉,将那些小娘子护在了身后,像是一只与鹰抗衡护崽子的母鸡。
她身后的那些小娘子也个个如惊弓之鸟,有的竟是直接吓得瘫软在地,一下子蜷缩在了一起。
见已然暴露,月夕也不藏着了,直接从转角走了出来。
月夕本就身量小,隐约的火光之下,她自转角处缓缓走出来,更像是一个自地狱而来的恶鬼。
几个胆小的,竟是被吓哭了。
直到距离岑娘子五步的距离,月夕便再没走近,只在原地站定,问:“你方才说,明日县令如何?”
和身后的那些小娘子一样,岑娘子也被吓得不轻,此刻脊背后全是冷汗,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退,若是她露怯了,那么身后那些小娘子的命就没了。
是以她紧紧地捏着手里的烛火,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境况,想着若来者真是要抓她们回去的,她便与他同归于尽。
可她万万没想到,来者竟也是个小娘子。
然而岑娘子并没有放松警惕,只紧紧护住身后的小娘子们,咬牙问道,“你是谁?”
月夕报上名字:“黎阳县衙仵作,顾月夕。”
“仵作?女子?”岑娘子紧蹙起眉,“据我所知,衙门并不会招女仵作,你到底是谁?”
月夕道,“黎阳县衙仵作原先是我阿爷,只是我阿爷在几日前被凶徒残害,这才由我接手。”
她似乎一直在忍耐着自己的性子,可眼下说的话却还是急了些,“劳烦这位娘子告知,明日县尊会如何?”
岑娘子对月夕的话半信半疑,但又细细想了想,若是对方当真是来抓她们的,这会儿应该早就动手了,没必要费这么多口舌。
于是她道:“我只是偶然听闻,有人打算明日杀了县令,并装成被凶徒同归于尽,接着,便要将我们所有人都转移出去。”
“谁要杀县尊?”
岑娘子摇了摇头,“不知。”
一想到那些成群结队蜂拥而至的刺客,月夕脸色迅速一沉,今早她去过县衙,小捕快说县尊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去了哪儿,难不成……
月夕的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见月夕久久不语,躲在暗处的亓官彧一时没忍住出了声,“那你们是被谁抓来此处的?”
暗道里突然钻出了一个男子,又将这么一群小娘子吓了一跳,她们越发紧张了起来,岑娘子手里的烛火也险些掉落在地。
她怒瞪着亓官彧的方向,“你又是谁?”
亓官彧缓缓走到月夕面前,轻抬眼皮看着她们,脸色有些不善,“我同县衙仵作一道来的,你说我是谁?”
岑娘子看了看月夕,又看了看亓官彧,电光火石之间竟是将所有死机和生机都想了一遍,最终她噗通一声跪倒在两人面前,坚定又带着哭腔道,“莲花山庄岑絮娘,求官人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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