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人果真第二日就来县衙报案了,他们提告的是袁正奎诱拐残害林家大郎一事。
不过一个上午,此事便在县里传开了。
百姓们纷纷议论袁正奎诱拐一事,当年林家大郎失踪时不过十几岁,又想起袁正奎与何秀才之妻柳氏之间的事,百姓们纷纷觉着,那袁正奎是畜生不如,竟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是以没过多久,袁正奎便被捕快抓进了牢里。
刑房本就阴冷灰暗,再加上捕快们的刻意渲染,更叫人觉着有些毛骨悚然。
袁正奎跪在刑房中央,无尽的冰冷潮湿自地面随着他的膝盖侵染他全身,再加上刚受过刑仗,惹得他瑟瑟发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有些说不出。
“县……县尊,小……小民”他浑身颤抖着,“小民……冤枉啊!”
端坐在堂上的王珏抿唇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里冤枉?”
袁正奎似是这才缓过来,虽还是瑟缩,但说的话倒是完整了些,“回县尊,小民……小民当真没做那些事啊,是郑氏!是郑氏在……在污蔑小民,她想同小民和离,她想……想让小民一无所有!”
王珏微微挑眉,“哦?”
袁正奎抬头看了看王珏,又看了看一旁的捕快,最后将视线落在了坐在一旁认真记录的月夕。
好一会儿,他才道,“小民……小民也不过是……不过是有些小……小癖好,那郑氏却总是抓……抓着小民这癖……癖好不放,小民自入赘郑家以来,可从……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听闻你郑氏商船最底下一层很是热闹啊。”王珏打断他的话,伶俐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兴许本就是冷的,又兴许被王珏这目光震慑住,袁正奎又开始抖了起来。
而这一回,他的眼神里尽是心虚。
“小……小民不大懂县尊的意思……”他埋下了头。
“前些日子本县的热闹事,想必袁老板有所耳闻。”王珏道,“也不知这些年通过郑氏商船运出去的那些人,如今都去了哪里?”
他玉扇轻轻敲着手心,不疾不徐地说着,“下唐律,拐卖良人者,徒千里,情节严重者,凌迟。袁老板拐卖了这么多良人,也不知会被凌迟多少遍?”
袁正奎虽然依旧那副样子,但看他额头上落下的冷汗便知,他是真的慌了。
“县尊大人可莫要吓唬……吓唬小民,小民胆子有点小……”
“袁老板的胆子可不小。不过,”王珏冷哼一声,“黎阳县一事已上达天听,袁老板若是想与莫府青龙帮等余孽一道同流合污,本县也不介意送袁老板一程。”
“不不不,小民怎会与那些余孽同流合污,小民是实打实的良民啊,小民怎会做那等事!”
袁正奎连连道,“小民也是受了手底下管事的蒙蔽,县尊大人也知道,小民不过是个入赘的,郑家的一些事务,小民根本插手不得,就算是借小民十个八个胆子,小民也不敢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啊!小民也只是……也只是好个色……”
“既如此,本县便将黎阳县的正通船行抄没,你觉得如何?”
“不可!万万不可啊县尊大人!”袁正奎连连道,“县尊大人,商者行商不易,还请县尊大人高抬贵手!”
王珏轻叹了一声,“让本县高抬贵手,却不见袁老板有几分诚意,啧啧……”
“三成!”袁正奎伸出三根手指,“今后正通船行每行一趟,县尊大人便能从中抽三成利润,您看可以吗?”
王珏微眯了眯眼睛,俯视着他,“袁老板,你这是在贿赂本县?”
王珏的气场太过于强大,袁正奎竟是浑身一震,额间的冷汗亦是唰唰唰地往下流,月夕甚至看到他的两股都在打颤。
看来他是真的害怕了。
“小民……小民不敢。”袁正奎低下了头。
王珏理了理衣袖,淡淡道,“本县见不得脏东西,但若是袁老板依旧不打算识相,本县不建议启用刑房,好叫袁老板尝尝什么是酷刑的滋味。”
他微微一笑,“也不知袁老板可曾听闻监察司的手段?”
袁正奎猛地坐了下来,背后已然湿了一片,终于他开口道,“县尊大人,小民都招,还请县尊大人网开一面,饶小民一命。”
月夕正埋头写着,听到他这话,抬起眸子冷冷看了他一眼,不得不说此人极其善于伪装,即便是上过公堂,他依旧是这副可怜兮兮的冤枉样子,若非手里有什么证据被把持着,他怕是仍旧不会招供。
袁正奎知晓的东西不少,譬如青龙帮如何暗地里将拐卖的人运走,又是如何将一些掺了些东西的假酒带走,行船后,一直往南走,经过江南淮河一代,与烟雨城的行船汇合,最终各自归走。
“小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袁正奎哭道,“再多的话,小民的小命也难保了,求县尊大人开恩,饶小民一条贱民吧。”
王珏端起一旁桌几上的杯盏,轻轻抿了一口,斜睨了他一眼,“既如此,那说说柳杨巷布行后院井中的尸首吧。”
袁正奎猛地愣住,连连道,“县尊大人,这个小民真的不知啊!小民从前住布行之时深受……深受……深受困扰,小民逃都还来不及,哪里敢……”
哐当一声,一块金链挂着的玉掉在袁正奎面前,他瞳孔倏地缩了缩,脑门上再次冒出了些冷汗。
王珏问,“可识得此物?”
袁正奎紧紧抿着唇,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再言语。
王珏微微挑眉,“看来是不识得,既如此,本县也只好派人叫郑氏来一趟了。”
“县尊且慢!”袁正奎忽而道,“这玉是小民的。”
王珏冷笑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说吧。”
袁正奎这才道,“那会儿小民来黎阳县也没几日,当真识不得那杨家大郎,只是收到货时,察觉到他有些痴傻,便特地寻人看顾着,没想到这傻货竟偷了小民的衣裳直接跳了井。”
他顿了顿,“县尊大人也该知道黎阳县井下的风光,一旦跳了井,就等于放虎归山,当即小民便吓得连夜收拾行李离开了。”
王珏饶有兴致地看着手中的杯盏,眼底却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月夕抿了抿唇,这袁正奎又撒谎了。
“照袁老板的意思,本县应该知晓井下的风光?可惜……”王珏道,“本县还真不知道。”
袁正奎微微一愣,这一回他是真的诧异了,“前段时日不是……”
“前段时日什么?”王珏冷笑一声,“本县初来乍到,连黎阳县都没逛过,哪里知晓那么多?不如袁老板给本县带带路?”
袁正奎慌了,连连摆手,“县尊大人,小民才刚回来,您都不熟悉,那小民就更不熟悉了!”
“袁老板何必这般客气,对于袁老板而言,左不过就是个故地重游罢了。”说着,王珏站起身,朝一旁一直冷着脸的竹心道,“送袁老板出去吧。”
竹心会意,近前便一把将袁正奎拎了起来,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起身,便将他强行往外拖着走。
月夕放下笔,默默将一摞纸递了过去。
王珏给她倒了杯茶,问,“可有瞧出什么可疑之处?”
月夕抬眸,清澈的眸子朝他眨了眨,“袁正奎是县尊引来黎阳县的。”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王珏微微一笑,漆黑的双眼竟是笑眯了起来,“是,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狡猾。”
青龙帮与莫府势力盘踞黎阳县多年,一时半会儿根本理不清楚,袁正奎这漏子还是王珏查阅旧案时才偶然发现的。
若袁正奎这些年老实些,倒也不会这么快被发现,可惜这么多年,他依旧死性不改,这才被抓住了些蛛丝马迹。
“他确实有纵欲过度之相。”月夕道,“而且,他看貌美女子的眼神与看弱小少年的眼神很像,是以,我有一个猜测。”
昨日在公堂之上,衙门前有好些前来围观的百姓,其中不乏男女老少,袁正奎虽一直保持着可怜兮兮的冤枉样子,可他的眼神却是锐利的。
尤其是他看到人群中的妇人孩童时,眼底显现的是一种挑选货物般的尖锐,以及一丝不为人知的情|色之意。
王珏神色微微一沉,除了林家大郎,袁正奎在罗泗县也经常去逛暗巷,那些暗巷中不乏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
虽然这些年袁正奎一直小心翼翼,即便被抓住的把柄也不过是那些养在外头的外室,可细细追究不难发现,那些被他养在那些外室身边的孩子,怕是与他并非有什么血缘关系。
王珏紧紧捏着手里的扇子,正色道,“我会替那些受害者讨回公道的。”
月夕有一些晃神,有一个瞬间,她竟是看到王珏眼里闪过一丝光,虽只是一瞬,她却看得很真切。
她觉着那丝光似曾相识,曾经某一个时刻她好像也拥有过。
可是,她不记得了。
一刻钟后,一辆马车非常招摇地从衙门里驶了出去。
马车两旁各自跟着十几个捕快,浩浩荡荡的,最前头领着路的,正是昨日在公堂上受审今日被抓的袁正奎。
他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审问虐待,甚至连衣裳都没脏,百姓们见状,都纷纷上前来围观。
马车里,王珏从暗格里拿出一叠点心,轻轻放在桌几上,“听闻城里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飞燕去买了些回来,可要尝尝?”
月夕不爱吃甜的,但这点心的样子确实十分精致好看,她不由得伸手拿了一块。
王珏给她倒了杯茶,“这是香椿木雪,搭配点心刚刚好。”
月夕将信将疑,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又轻轻咬了一口点心,点心的甜腻恰好被茶的微微苦涩中中和了个干净,唇齿间满是茶的香味。
她顿了顿。
王珏抿唇一笑,“如何?”
月夕品了品,点点头,“尚可。”
王珏浅笑一声,就连视线都带着些宠溺,“可要再添些?”
月夕将杯盏放下,定定的看着他,剪水的眸子里清晰地倒映出王珏那张俊朗的脸,也不知为何,月夕看得竟是有些呆滞。
王珏被她看得有些心慌,秀气的剑眉微微一簇,就连耳根都开始热了,“有什么不对么?”
月夕回过神,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恍惚间,我似是从你身上看到了我阿爷。”
王珏神色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阿……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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