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文帝驾崩,太子于祭山大典时被成王所杀,彼时礼王趁机领军入京,俨然一副逼宫之势。
百官之首柳琛带着太后凤印,率禁军苦苦死撑,最终却还是被礼王杀入宫廷。
太后在监察司秦成军护佑之下,于通天观躲避,成王带兵杀回来后,与礼王斗了个两败俱伤,正此时,柳琛、秦成军与在京中养老的几位老将军合力,生擒两王。
成王曾在太后膝下养过一段时日,礼王怕太后自通天观回京后,会拥立成王为帝,是以先下手为强,买通护卫,用药将成王毒死在天牢中。
太后得知后,痛心疾首,卧病半月后,在群臣劝说之下,忍痛下令处死了礼王。
国不能一日无主,最终太后将自小因病弱养在通天观的燕王接了回来,下诏命其为帝。
逼宫一事整整持续了三个月,这才结束。
太后也因兄弟阋墙一时一病不起,于新帝登基第四个月薨逝。
新帝虽病弱懦弱,但由百官之首柳琛、太子太傅李逢的辅佐之下,国政还能扶住,再加之身边还有监察司,下唐倒也国泰民安了一段时日。
直到七年前。
太子太傅李逢不知为何,自请外派做官,自他走后,皇帝突然下令要建一座望星台,在此之前,皇帝已在宫中建了三座钦天院,两座炼丹阁,俨然将皇宫当成了道观。
听闻望星台总共一百楼,建造起来极其劳民伤财,光因着建造望星台而死的死囚、奴隶等不计其数。
两年后,京城便传来李逢不满皇帝建望星台意图谋反一事,监察司找到了证据,不过七日,李家上下五十一口人,全被歼灭。
“不是说,陛下念及李逢曾经的功绩,只判了满门抄斩,李家所有年幼孩子统统流放吗?”月夕问。
王珏呵笑一声,“陛下不愿杀,不代表朝中某些人不想让李家人死。”
“证据呢?”月夕点点头,再问:“谋反的证据呢?”
“只一封信。”王珏冷道,“据说是一封礼王亲笔写的信,上头还盖有礼王的印信。”
“信上写的什么?”
“礼王请求与太子太傅共谋大业。”
月夕蹙起眉,“礼王不是死了吗?如何谋大业?”
“礼王的私生子还活着。”王珏眼底闪过一丝冷漠,“不过,如今却也已经死了。”
“证据全没了,空口无凭。”月夕道,“看来这位李太傅是碍着某些人的事了。”
王珏眸中尽是哀伤和冷意,“只怪我当年因家主考验一事在外游历,若我能早些回来,便能举全族之力保住恩师一家,可我终究是晚了。”
“怪不得秦大监会为难你。”月夕微微颔首,忽而又想起一事,问:“县尊曾说将未婚妻丢了,这位未婚妻可是李家人?”
王珏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眸子紧紧看着她,月夕分明瞧见他眸子里的那池春水又漾了漾,极尽温柔。
他道,“是。”
“是丢了,不是死了?”
“是。”
不知为何,月夕心尖莫名一紧,“找到了吗?”
王珏柔声道,“快了。”
月夕想了想,极力抹去心尖忽然涌起的不适,再道:“李家已被满门抄斩,县尊的未婚妻若是贸然出现,可会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不会。”王珏道,“她失踪时还未及笄。”
女子十六及笄成年,十六以下都是幼女,圣旨曰,李家幼儿皆流放。
月夕再问:“不知那位娘子如今是何年岁?”
王珏道,“她失踪时十三,如今该十八了吧。”
“这么巧?”月夕蹙了蹙眉。
王珏挑眉,“什么?”
月夕抿唇一笑,“我今年大约也十八。”
王珏觉着有一只爪子在心头狠狠地挠了一下,有一个瞬间,他很想直接与她坦白,可眼下实在不行。
险些被发现的神色很快被他故意表现出来的诧异之色掩饰了过去,他挑眉,“还真是巧了。”
月夕原打算浅浅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可看样子自己似乎并不会开玩笑,只好作罢。
她道,“想来这位方夫子便是李太傅的案子里极为重要的证人了。”
“他曾在礼王在京郊的农庄里做过账房先生。而且,”王珏道,“他很会模仿别人写字。”
月夕恍悟,“县尊是怀疑,那封礼王的信是方夫子仿写的?”
王珏嗯了一声,继续在内室走动了起来。
月夕却道,“可胡先生将他留下,难道没从中寻到什么证据?”
“先生年事已高,有些事不便做。”王珏道,“他能设法将人留住,已是帮了大忙了。”
只可惜,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两人在屋子里搜寻了一遍,屋子里除了些日常用品,便是一些杂书,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想来有用的东西该是被凶手搜走了。
这一趟,两人几乎是无功而返。
方夫子在黎阳县并无亲眷,是以他的尸体检查完后会存放在义庄,等到合适的时辰,再将他下葬。
其下葬的地点,便是北郊的乱葬岗。
王珏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刚从万缘私塾出来便带她去了北郊乱葬岗。
那晚打斗的痕迹早已不在,地上的尸体也消失地干干净净,若非是那些损毁的植物做不得假,月夕当真要以为那日的刺杀只是一场梦。
月夕跟着王珏来到一处山坡前,这里距离当日青龙帮前帮主楚邦的坟头也不过是百步的距离,想来他该是早就来过这里了。
林修带着几个捕快站在不远处一处被刨开的坟茔处,看上去已经等候多时。
月夕朝王珏看了一眼,没成想此时的王珏也往她看了过来,两人相对一视,没有说话,却好像两人都知晓了彼此的意思。
两人一前一后走近前去,林修似是不经常做这样的事,那处坟茔被刨得七零八落的,好在没弄坏方夫子的棺木。
棺盖已经被打开,一股子属于尸体的腐烂味道扑鼻而来,林修紧蹙着眉心将月夕的工具箱子提了过来。
陆一站在林修身后,他也不知吐了多少遍,脸色都是铁青的,大约是身为捕快的基本修养,依旧坚持立在一旁,甚至关心道,“月娘,你打算何时开始?”
月夕目光坚定,“现在。”
虽然这副棺木是上等木材,但里头的尸体还是有不同程度的腐烂,月夕粗略地看了一遍,查看的结果几乎与顾宗验案上一致。
顾宗甚至将方夫子的腹部剖开验查了一遍。
方夫子果真中的是砒|霜之毒。
可是月夕总觉得哪里有不对的地方,于是乎,她又细细查验了一番。
半个时辰后,她这才退了出来,脸色不大好。
王珏蹙眉,“可查验出什么了?”
月夕摇了摇头,“能查验的,阿爷全都查验出来了,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
众人听罢,眼底也不免染上了一层失望之意,收拾好一切之后,月夕低着头跟着王珏上了马车,刚坐定,便陷入了沉思中。
直觉告诉她,这一切有太多疑点了,可是那些疑点仿佛是围绕在她身边的雾,看不清楚,又捉摸不透,很是难理清。
未免打断她的思绪,王珏特命马车徐徐而行,然而即便是这般速度,突然骤停时,却也还是叫马车里的人浑身一震。
这一震将月夕的神思给震了回来,她回过神,正想看看发生了何事,许久不见的飞燕就像是一只燕子一般飞进了马车里。
“郎君。”
马车再次启动,王珏嗯了一声,“说。”
飞燕道,“这两日何秀才几乎深居浅出,并没有见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见他,只是……”
她眸色有些凝重,“只是他似是有一个十分奇怪的癖好。”
王珏示意她往下说。
她道,“几乎每一回饭点之前,他必定要走进柴房去割一块腊肉,不仅如此,在割肉之前,他总会对着挂在柴房梁上的腊肉发半盏茶甚至更久的愣。”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叠白叠布,展开后,里头竟是一小块腊肉。
竟还是烟熏的。
“方才午食时分,他又去柴房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出来时,竟是将梁上挂着的所有肉都取出来了。”她道,“这是属下趁他不注意取下的。”
月夕接过腊肉,细细地看了看,突然,她心里一沉,脑子里的所有思绪全都烟消云散,注意力几乎都落在了这块肉上。
马车正在去往衙门的路上,月夕瞥了一眼车窗外,沉重地向王珏道,“县尊,我想咱们有必要去一趟锤子巷。”
王珏从她的语气中察觉出了些许异样,问:“有何不对?”
月夕将手里的白叠布往他面前稍稍一送,“我有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王珏猛地一顿,“你的意思是?”
月夕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半刻钟后,县衙的马车又停在了锤子巷巷子口,巧合的是,此时又正值午时,家家户户又开始做起了饭,袅袅的饭菜香顺着巷子里的微风飘过来,惹得走在最前头的林修竹心等人直吞口水。
何秀才似是刚做好饭,烟囱里已断了烟,众人在门前站定,林修近前敲了敲门。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没过一会儿,院门便打开了。
门内的何秀才见到王珏,先是一愣,原本他下意识地想扬起下巴,显出他那身为读书人的傲气来,可不知为何,他只轻笑一声,让出一个身位,请几人进门。
“县尊大人来的不巧,学生正在吃饭,怕是招待不周。”
“无妨。”王珏背着手,径自往里走,“本县正好路过,突觉腹中饥饿,想来阁下处讨口饭吃,阁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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