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这都七八日了，听闻几个月前你还生了场大病呢，再这样跪下去仔细身体啊。”
月夕与絮娘正站在堂门处观望着，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是方才殿门口与月夕说话的大娘的声音。
两人望过去，却见不远处壁画前的蒲团上正跪着一个妇人，而那大娘正站在她身旁，温言温语地劝着。
然而那跪着的妇人依旧无动于衷，朝壁画拜了几拜后继续跪着，仿佛根本没听见大娘的声音。
周围有妇人见状，拉了拉大娘的衣角，道，“你就莫要管她了，说起来前几日我家也中了，挺吓人的。”
大娘诧异地蹙了蹙眉，“圣女还好端端地在七福楼呢，怎地还会有那样的事？”
“谁说不是呢！”那妇人道，“可我家夫君是真真切切听到了，要不然我怎会一大早就来供佛啊！”
“奇良夫人，你家也听到了？”又有个年纪稍稍轻些的妇人凑了过去，“我家也听到了！也不知今年到底怎么了，你们说，该不会真如传闻所言，那些……怨气太重，回来了吧？”
“友利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奇良夫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又若有所指地望跪着的那位妇人看了一眼，“孩子们做的都是善事，哪里来的怨气？兴许他们早已在哪处仙山仙岛里做着快活的神仙呢！”
话音刚落，众人都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各自供完佛后，相携离开了，然而那与月夕说过话的妇人依旧留在了原地，她还想劝一劝跪着的王夫人，可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供完佛离开了。
月夕蹙了蹙眉，跟了上去。
石压间室之后便是舂臼间室、血池间室、枉死间室、磔刑间室、火山间室、石磨间室和意味着第十八层地狱的刀锯间室。
刀锯间室内有一座玉石做的桥，桥的尽头是整个地狱殿的出口，出口便是地狱殿的入口，眼见着那妇人走出地狱殿，即将下山，月夕快步跟了上去。
“夫人留步。”
那妇人终于停住了脚步，她转过身，瞧见追上来的月夕，觉得有些意外，“夫人这是？”
月夕本想向她打听石压间室里的事，可又想起自己与她本就不熟，即便问了，她未必会告知，于是她突然转了个话头，“小女初来乍到，想邀夫人一道下山。”
那妇人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朝她招了招手，“巧了，我正好要下山，既如此，便一道走吧。”
月夕不擅长与妇人闲话，是以刚开始，几人一路无话，那妇人瞧她戴着面巾，又带着个贴身侍婢，道她是个腼腆的，便自我介绍了起来，“我娘家姓思妤，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我姓顾。”月夕道。
“夫人是中原人？”
月夕点点头。
“说起来，自从刘家来了兴海城后，城里也逐渐多了好些中原人。”思妤氏道，“顾夫人也是随着夫君来做生意的？”
月夕不想搬出王珏的名头，便道，“小生意罢了，敢问思妤夫人家是做什么的？”
思妤氏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夫君是都护府管理户籍的一个小小参军事罢了。”
“原来是官家。”月夕装作恍悟的样子，点了点头。
思妤氏顿觉哪里不对，正要回身看她，却听月夕又道，“方才在石压间室内，我瞧见一位夫人在壁画前长跪不起，看着像是有什么难处。”
思妤氏本就是个热心肠，月夕此话，更是将她那颗温热的心给勾了出来，“说起来，那位王夫人也真是可怜，她夫君是杀猪的，这些年里也被迫造了些杀业，王夫人一直想要抱个孙子，可儿媳进门四五年，怀了生生了怀，竟全都是女儿，她不死心，继续让儿媳生，前年又是个女儿。”
她叹了口气，“要我说，儿子与女儿又有何区别，就像你们中原人说的，嫡出庶出的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自己家的子孙么？”
思妤氏耸耸肩，接着道，“后来王夫人也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个偏方，说是将那些女婴送出去给别人抚养，就能借到孙子运，于是她将家里的五个孙女都送出去了，大约是天可怜见，又约莫是借到了孙子运，去年她终于如愿抱上了孙子，可是……”
“可是什么？”絮娘听得入迷，问道。
思妤氏摇了摇头，“谁能想到她那儿媳生孙儿的时候，难产大出血走了，祸不单行，他儿子某日走在街上，一不小心踩了空，脑袋摔在街上的一块尖石头上，也走了。”
月夕看着她，直觉接下来还有事，果不其然，思妤氏道，“要不怎么说人一倒霉，做什么事都倒霉，她自己起夜，说是听到了婴儿啼哭声，摔了一跤，生了一场大病。”
月夕问：“所以病好后，她便来石压间堂了？”
思妤氏点头，“大约是。只是说来也奇怪，我有好几个姊妹半夜里也听到了婴儿啼哭声，可我总也没听着。”
月夕抿了抿唇，学着那些哄人的话，道：“兴许是思妤夫人平日里善事做得多，上天庇佑吧。”
思妤氏被她哄得乐呵呵的，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顾夫人初来乍到，兴海城好些地方都没逛过吧？我家夫君这些日子正好空闲，不如明日我带你去逛逛？”
月夕这回是真的讶异了，“官人竟也有空闲的时候？”
“若是往日倒也没有，不过听闻近日兴海城来了位副都护。”思妤氏道，“要说那位副都护可真是个人才，才刚来，就将都护府里的所有公务都理得条条顺顺的，竟是给我夫君和他的那些同僚们省了不少功夫呢！”
月夕微微一笑，眼里隐约带了些促狭，“竟不知这位副都护这般有本事。”
“可不是么。”思妤氏道，“不过，要不是郝都护此时还涉着案避着嫌，这些事怕也落不到那位副都护头上。听闻……”
她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听闻那位副都护是从京城来的，身份尊贵得很呢！”
王珏出身琅琊王氏，身份确实尊贵，月夕不由得暗暗点了点头。
思妤氏又道，“说来也巧了，郝都护家的娘子也经常来青光寺供佛，上回我还在地狱殿里瞧见她呢。”
月夕眸光微蹙，“郝娘子经常来？”
思妤氏点头，回忆道，“我几乎每个月都来，每回来时十有八|九都能碰上她，上一回，我还瞧见她一直站在刀锯间堂壁画前许久，我猜她许是被壁画上的恶鬼吓着了。”
月夕想了想，忽而正色道：“敢问思妤夫人，您可识得刘家那位娘子？”
思妤氏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不识得？我与刘娘子在花朝会上还见过几次呢，只不过，当时我只在远处。”
“说起来，那位刘娘子长得如花似玉的，而且也是个温良贤淑的性子，怎么就自缢了呢……”她蹙起眉，连连摇头感叹，“果真是世事无常啊。要我说，要怪就怪那姓任的！没事招惹这么些小娘子作甚？”
“那位任郎君招惹过很多小娘子吗？”
“那可不！”思妤氏道，“那郝娘子不就是么？唉，真是造孽！”
马车从山上驶进主街，迎面而来一片热闹，思妤氏解释道，“快要过年了，街上也越来越热闹了。”
月夕也朝外头看了一眼，那是一片她不曾见过的繁华，街道上都是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他们有着不同肤色不同发色甚至不同语言与国家，手里或是肩上提着一些便与买卖的小货箱，沿街叫卖着，好不热闹。
“也不知兴海城过年可有什么讲究？”她问。
思妤氏笑道，“顾夫人这可是问对人了，年前的半个月里，是信徒们供佛的日子，好比青光寺，便是要做一场长达半个月的法事，所有信徒都可前去听，等到除夕之夜，所有人都要归家锁好门窗，等到新年伊始，才能家家户户张灯挂彩，感谢上苍赐福。”
“习俗也不少，像是穿新衣，戴新帽，求神赐福，好些富贵人家也都会开一些花朝会，以愿新年有新福。”她笑着看向窗外，目光定在了前头一处巷口，“哎呀，不知不觉竟是到家了。”
她扭过头，看向月夕，“不知顾夫人住在何处？改日咱们约着一道逛街如何？”
月夕想了想，实话实说道，“不瞒夫人，我住在副都护府。”
思妤氏笑着的脸忽得一僵，好一会儿才道，“夫人莫不是……”
“是。”
月夕道，“我家夫君正是那新来的副都护。”
思妤氏想了许久，最终长舒了一口气，“怪不得我见夫人身上一股贵气呢，原来是个贵人！”
“夫人才是有福之人。”月夕道，“初时未能如实相告，实在抱歉，还望夫人莫要怪罪才是。”
她笑了起来，“哪里哪里！若换做是我，年纪轻轻便要随夫君来一个陌生的地方上任，自然也是不敢轻易暴露身份的，这世上坏人多得是呢！”
月夕朝她致谢，“多谢夫人体谅。也不知夫人知晓我的身份之后，可还愿意带我逛街？”
思妤氏笑道：“哪里有不愿意的？带顾夫人逛街是我的荣幸呢！”
她想了想，道，“说来也巧了，祁阳巷的奇良夫人家的后花园里开了好些花，正张罗着夫人们去赏花呢！顾夫人可有兴趣一道？”
“可是方才在石压间室的那位奇良夫人？”
“正是呢！”思妤氏点头。
月夕问：“敢问赏花日设在何日？”
思妤氏道：“后日。”
月夕点点头，“好。”
最近二次元工作有些忙碌，出差回来后又连续开了好几天的会，感觉身体已经被掏空……
不过小天使们放心，这本书茶茶我一定会写完的！咬断后槽牙也要走个完美完结！
多谢小天使们的支持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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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孙子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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