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葛茵

孟红雨看着面前因痛苦而匍匐在地的男人。她大约是渐渐清醒过来,才觉出他与师兄的不同。

他的眉眼是与师兄有些许相似,但更多是身形与轮廓上可以以假乱真,或许是有刻意模仿的原因。

男人额上显出青筋,痛得狠了,他断断续续道:“你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孟华风的?”

“也没有多久,在东柳镇的时候多少猜到了几分,”孟红雨脸上是有些反常的平静,“你到底是谁?师兄的截云剑为什么在你手里?”

他低声笑了两声。

“天亮了,”他费力地喘了好几口气,“你今天去见了葛茵,她都会告诉你,不是么?为什么现在胁迫我?”

截云剑贴在他的颈边,只要稍一用力,便能取他性命。

“葛茵不会武,我师兄当年身受巨石压迫,想必很难恢复,如今怕是打不过你。我现在没了内力,也打不过你。”

“所以……所以你拿了秋水毒的解药,算计我,就怕我会杀了葛茵?”

孟红雨比较罕见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男人抬着头看她,他的眼睛和师兄是像的,都是眼尾上翘,眸子黑如点墨。如今他的点墨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有汗珠从额上落下来,擦过那眼睛,像泪缓慢地淌着,又像那条漂着河灯的小河。

孟红雨心里隐隐地有什么在动,她侧头道:“你救过我的命,这一路也待我很好。你只告诉我你是谁,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那男人没有征兆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正是毒发的时候,连大笑都是哽着的,截云剑擦着他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痕。

“你早就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他的手扣在地上,像要把这地砖抠出洞来,“你想起一些事,你想起孟华风,你想起葛茵,而你到现在都想不起我的名字……哈哈哈……”

“原来你这样喜欢孟华风,你失忆了都只记得他,连他的女人都护着……”他伏在地上,喉咙里的声音开始变哑,他问道:“那我呢?孟红雨,你当我是什么?我是谁,我又是谁?”

孟红雨持剑的手还是稳的,她捏紧了剑。头隐约又疼起来,她好像看见同一个男人,也是这样一个晨光微熹的早上,熟悉的卧房,散落的棋子,被摔碎的翡翠,被他踩在脚下的截云剑。窗外暴雨如注,他逆着微光,在光下的阴翳里,在轰鸣的雷声中,几乎是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你当我是什么?”

伏在地上的男人抽搐着吐出几口血,旋即晕死过去。

孟红雨按着发疼的额角,摸了摸他颈间那道血痕。

孟红雨给他喂了半颗解药,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把他绑起来放在床上。他脸色发白,闭起眼睛的时候其实也不那么像师兄了。他的额前有碎发散落着,把眼睛遮去了。

孟红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是起身料理完房间里的狼藉,出门去许家村找葛茵。

许家村正是集市,大约是其他村子的人也来了,这一个小小的村子里都能人头攒动,一眼望去,都是麻布粗衣、相似的面容。

她按照那死去小厮曾经说过的话,在那些贩鱼的人们之中找寻。

葛茵长得清秀,是湖边长大的女子。孟红雨见过她潜进湖里的样子,她水性极佳,在清澈的湖水里游动时,像一尾灵动的白鱼。波光粼粼,她从湖里冒头,日光洒下来,又如河蚌开了口,露出里面圆润晶莹的珍珠。

她一边走一边想,师兄会也在么?她见了他们,又要说些什么?

面前是一片鱼贩,筐子里白花花的,渔女们都挽了头发,向来往的人们吆喝。孟红雨从那一顶顶的草帽下仔细看着,却并没有找到葛茵。有农妇见她不买鱼,也不说话,问她:“姑娘想买些什么?”

孟红雨迟疑片刻,道:“我找人。”

“你找谁?”

“一个姑娘,叫葛茵,从江东过来的。”

农妇拍了一下大腿,道:“她刚去给她男人送饭去了,就那面,那个铁匠铺子里。”

孟红雨猛地转头,见后面一个打铁的铺子里,有个绿衣女子正背对着她和里面的铁匠说话。那铁匠赤着膀子,满头都是汗,他长得劲健,脸上显得有些凶神恶煞的,表情倒是温和,他正安静地听着那女子说话。

孟红雨愣了一下,那铁匠并不是孟华风。

绿衣女子转过身,一眼看到站在铺外的孟红雨。女子不施粉黛,用一根木头钗挽着头发,脸上皮相看着已不是少女娇嫩的模样,但也能从眉目看出秀美来。

正是葛茵。

过了这浑浑噩噩的半年,起初要找葛茵,是为了陪师兄,后来又阴差阳错地变成找寻她失忆间的真相。悬着的心看着似乎是落了地,但孟红雨见了葛茵,心底却涌上不安,她勉强地笑了一下,道:“茵姑娘。”

孟红雨跟着葛茵走在回家的路上。

葛茵见了她,十分欢喜,道以为她死在了江东,没想到还能有再见面的日子。她拉着孟红雨回家,说要给她做一桌好菜。

孟红雨问道:“我师兄呢?”

葛茵怔了一怔,道:“你怎么这么问?”

“我被救出来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葛茵默了一会儿,道:“我带你去见他。”

那铁匠也跟着她们,葛茵说那是她男人,见来了生人,不放心,硬要跟着回家。

孟红雨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自己像踩在云上,脚下都是浮的。

葛茵的家在一个小院子里,她推门进去,院里种了瓜果蔬菜,墙根下倒是种了一排山茶花,那是几株白山茶,瓣上带有少数条斑,是师兄喜欢的模样。

孟红雨随她进了房门,铁匠等在门外。两间房,房里都没有人。孟红雨觉得血都在往头上涌,她头晕目眩,几欲站不住了,只得急声道:“师兄在哪儿?”

葛茵打开了一个柜子,柜子里只放了一只樟木匣。她摩挲着那匣子,又看了一会儿,很轻地叹了一口气。

她打开木匣,让开身子,道:“他在这儿。”

匣子里是一颗头骨。

淮南珠城太守府里,机关空间闭塞昏暗,孟华风伏在巨石下,半截身子被压得死死的。

“师妹,动手吧,”孟华风握着她的手松开了,“我就算活下来了,半个身子也废了,那活着有什么痛快?”

巨石纹丝不动,孟红雨提着截云剑的手是抖的,她的手上都是血。

脚步声在迫近。嘈杂声就在巨石背后不远,几乎近在咫尺,太吵了,吵得她连师兄的话也听不见了,她看着师兄的脸,师兄的脸上都是血,只有眸子是亮的,他看着自己,像在祈求给他一个解脱。是解脱吗,她浑身的血都沸腾得在滚,天地都似乎变了,她脚下的地像滚动的波涛,她站在浪里,那浪也是热的,四面八方又翻起了数丈高的浪,排山倒海地泄下来,她没有地方可以逃了,她高高地举着那剑,好像那剑能劈开巨浪,能劈开天地,能劈出一块能存活的地方。

“师妹,你别怕。”

孟红雨一剑斩下去。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孟红雨在满目血色中想起,当初师兄刚打完这把剑,正值十九岁意气风发。他念了那诗,道:“就叫截云剑,如何?”

诗句引自李贺《走马引》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

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

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

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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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葛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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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云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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