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初见

孟华风死后,明月庄办了一场葬礼。

葛茵也来了,她穿着一身白衣裳,站在湖边看着对面的明月庄,湖面倒映着她的影子,像水中的一缕幽魂。

葬礼后她带走了孟华风的头颅,孟红雨捧着剑,在后面匆匆叫住她:“茵姑娘,这把截云剑是师兄的,你也带走罢。”

葛茵捧着匣子,背对着她,轻声道:“不必了。他临终前说了,这截云剑是你的了。”

孟红雨双手颤抖,说不出话。

天上下起了沥沥小雨,葛茵拿衣袖护着那匣子,最后道:“多谢你带他回来。”

而孟红雨提着截云剑,手上浸血的触感挥之不去,黏腻的、浓烈的,她都能闻到从下而上的腥气,也几乎能看见师兄尚还温热的身躯,和断去躯体模糊的血肉边缘。

她不在乎这些。

血气弥漫如何,噩梦缠身又如何,她仍是能拿得起截云剑。三年后她一人把珠城太守劫回明月庄的时候,截云剑就贴在那太守的后颈上,她持剑的手也没抖一下。

庄主脸上震惊神色转瞬即逝,他问那珠城太守:“你与北地民间私开的铁矿有什么干系?”

珠城太守笑道:“你一个江湖人士,凭什么过问朝廷?”

庄主冷笑道:“是了,不该是我问你。等你见了徐侯,大约有更多的话说。”

孟红雨站在一旁一直未出声,此时却开了口:“庄主,我有一事相求,我要为我师兄报仇。”

庄主拍了拍她的肩,道:“他的生死有朝廷定,我们不能插手。”

那珠城太守又笑了一下:“你真以为江东的徐侯能有什么雷霆手段?”

只见茶叶一震,满杯水珠齐发,如利器尽数钉入太守周身,顿时见了血。庄主怒道:“还轮不到你议论徐侯。”

太守闷哼一声,倒也不以为然。他朝着那孟红雨上下打量,道:“小姑娘,你们这样的江湖人,还不值得我多重视。”

孟红雨将截云剑向前送了半分,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口中的师兄,说的是三年前死在府里机关里的那个?”他做出个费力回想的模样,“ 刺客这种小卒子,我连他们什么时候来都不关心。”

孟红雨心中一震,急道:“那是谁?”

太守躺在地上,笑道:“我已说了我不关心,自然是不知道的。”

孟红雨心口突然涌上一股爆发的情绪,压抑着的怒意喷薄而出,她一剑劈向那太守。电光火石之间右手骤痛,截云剑刹那间被震飞,划过桌案,刀刃削去桌案一角。

庄主收了手,沉声道:“孟红雨,静心。”

截云剑斜插在地板内,剑鞘上两颗绿翡翠微微泛着光。孟红雨看着那剑,猛地呕出一大口血,倒了下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是在冬草堂的药室里。孟拂霜正捏着一味药材细嗅,见她醒了,喜道:“你可醒了。庄主下令,你这次擒获珠城太守有功,已升你做秋华堂的堂主了。”

秋华堂堂主,师兄曾经的位子。

可师兄早已经死了。

门外忽有叩门声,孟拂霜见了来人,恭敬道了一声“冬堂主”。

孟筇竹踱步进来,抬眼看了看孟红雨,道:“你先出去,我与秋堂主有话说。”

孟拂霜依照吩咐退了出去,退的时候还睁着眼睛往里面不住地瞧,最后终是关了门。

孟筇竹深目薄唇,长相带有肃杀之气,平素也一向冷言冷语。曾经孟华风还在的时候,倒是和孟筇竹交好,二人年岁相仿,也都是自幼便来明月庄,平日里往来还算频繁。

孟红雨没什么表情,问道:“那珠城太守呢?”

“已送了徐侯。”

“那之后呢?”

“这便与你我无关了。”

孟红雨默了片刻,开口问道:“冬堂主是要做什么?每任堂主都要服毒,我做了秋堂主,你要来喂我秋水毒么?”

孟筇竹的眼神很冷,他道:“庄主知你心结未解,五内郁结,下令冬草堂为你调养好之后才用服秋水毒。”

他拿起截云剑,道:“所以,这把截云剑暂由冬草堂保管。”

“不可能!”

孟红雨猛地欺身过来,她一手扣住孟筇竹右肩,无奈体力不济,孟筇竹手腕翻转,轻而易举地把她震开。

“孟红雨,这不过是一把剑。”

“你让开!”

孟筇竹趁着孟红雨擦身过来,连点她周身几处穴位,最后重点肩井穴及风池穴,孟红雨只觉浑身一麻,旋即头晕目眩,直昏在榻上。

他拔出截云剑,剑光如玉寒,剑身上映出他自己的脸。他一手沿着剑脊摸上去,眼前浮现起孟华风满头是汗给截云剑开刃的样子,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

窗外忽有异动,他并不惊讶,一手拿起桌案上一枚白棋子,双指寸劲一发,纸窗应声而开,只听“哎呀”一声,孟拂霜扶着被棋子击中的额头,低声叫了一声“堂主”。

孟筇竹神色冷然,道:“孟拂霜,这有什么可偷听的?”

孟拂霜重新走进来,垂着眼睛,并不说话。

孟筇竹收剑,把剑递给她,道:“这剑你收好了,孟红雨养伤的这一个月里,都别让她再拿剑。”

孟拂霜抱着剑,面露不解,道:“这剑有什么不妥?”

孟筇竹看了一眼榻上昏过去的孟红雨,只道:“没什么不妥。只是孟华风不该留这把剑给她。”

孟红雨伤好后,又过了两个季节,才听得消息,说是那珠城太守已被撤了职,他利用民间私铁矿,中饱私囊。

议事厅里,庄主看着孟红雨,劝道:“此事到此为止了。秋堂主,我知你觉得不够,但也有事情是明月庄做不到的。”

孟红雨按着桌案,手臂上青筋暴起,但仍不言语。

众人散去后,分管秋冬二堂的坤楼主捏了一下孟红雨的肩,低声道:“午后随我来,庄主私下要见我们。”

坤楼主是位女子,名叫孟竹云。她在孟红雨进庄之前便是楼主了,位高权重,掌管庄内大小杂事,和乾楼主一样,都是庄主多年的心腹。庄主从未经过坤楼主见她,孟红雨在随她走的路上,心里隐约觉得庄里有变。

庄主在密室里见她们二位。

“秋堂主,孟华风不明不白地死了,明月庄绝不咽下这口气,”庄主扶她起来,“淮南的事,今后你尽可以继续查下去。”

孟红雨吃了一惊。庄主看了一眼坤楼主,她递上一份帛书,仔细摊开一看,竟是那珠城太守的血字。血书里寥寥数字,道自己功劳赫赫,只求淮南救他。

“有人保这珠城太守,我们确实奈何不了他,”庄主言语愤恨,“但徐侯也使了些手腕,在狱中劫出那太守向外传递消息的血书。”

“他寄给了谁?”

“还未查出来,那传递消息的人便服毒自尽了。”

庄主收起血书,道:“这珠城太守位于南方,与北地的民间铁矿勾结,又有人保他,绝没有贪财那么简单。秋堂主,三年前你与孟华风去淮南珠城,珠城不是那么重要的地界,没理由防备刺客这么严密。”

孟红雨握紧了截云剑。这些日子她过得浑噩,她心跳如鼓,说不出话来。

“淮南背后有大事。”庄主背手站在她与坤楼主面前,沉声道:“今后你二人尽可去查。”

孟红雨单膝跪在地上,手心如同火在烧。眼眶里有什么温热的在涌动,她一擦,才觉出右眼又流了泪。她不动声色地问道:“那议事厅里,庄主为何驳我?”

“孟华风向来谨慎,你是他亲近的师妹,你可信那次在淮南,真的是你们行事不小心泄露了行踪?”

孟红雨身心俱震。

庄主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没想到我明月庄,也出了细作了。”

坤楼主一直不曾说话,此时却开了口:“是属下无能。”

他走到坤楼主边上,安抚道:“你从小就跟着我,最得我信任,我并未起疑。秋堂主归你所管,她的事,我自是也要与你说的。”

“多谢庄主。”

庄主坐回高座之上,语气郑重,道:“此后你二人诸事可随时禀报于我,我信你二人,万望你们为明月庄费心。”

孟红雨出了密室,此时正是秋季,庄内栽种的数十株枫树都红了叶,回廊外是斑驳的血红色。

她一时恍惚,不知今时是何时。好似师兄的头颅又滚落在她脚旁,她怀揣那颗温热的头颅,胸前的衣襟被浸泡得滴着血。她在夜里赶马,马被她打得脱了力,她一头栽下来,眼前红艳艳的,是师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回廊外忽起嘈杂声,有小厮见了她,恭敬地向她解释,是庄里又收了一批流民。

她猛然在几人中望见一张脸。

血色退去了,干净的、清晰的眉眼露出来了,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像是师兄隔着三年在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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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云剑
连载中五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