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都静止了。
不疏不密的雨水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上，在这沉默氛围里显得格外响亮。
“贺总长，有件事你好像没有弄明白。”
周奕鸣突然开口了。
“金言不一定非要是你妹妹，但她一定是个可以自由选择道路的人。”
一丝愠怒在贺匀峥深黯的眼底转瞬即逝。
他表情森寒，眉眼之中找不到一点温度，冷冷地注视着周奕鸣。
“周家人的特色是天真吗？”贺匀峥勾起的嘴角全是讽刺的意味：“难为周朝央有你这么个废物侄子了，人家都说将门无犬子，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周奕鸣也笑了，道：“你急什么，骂人怎么还拖家带口的呢。”
贺匀峥知道继续和他多啰嗦也没什么用了，扫了他一眼便抬腿往金言家走去。
周奕鸣也没有拦着，他抬头往金言住的单元楼上望了一眼。
此时已经是万家灯火，人们都点亮了属于自己的那小小一隅。
而不远处的一扇小窗户里，在昏黄的灯光勾勒下，他看到一个人影正趴在那儿往这里望着。
他的疑惑也好，与贺匀峥糟糕的对话也罢，在此刻好像都烟消云散了。
他会心地笑了下，即使不知道她能不能看得到，他依旧摇了摇手，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金言在窗边看到那个穿着白T的男人扬起了伞，似乎在对她招手。
本来还在紧张的金言给逗笑了。
她小声吐槽道：“白痴……我视力哪有那么好啊……”
虽然这么说着，可她也举起手，用力挥了挥。
楼下的周奕鸣看着那挥舞手臂的小小身影，笑容更甚了，灿烂的像是黑夜里的一道光。
“叮咚”
金言还趴在窗台上，突然门铃响了起来。
她知道是贺匀峥上来了，赶紧起身去开门。
周奕鸣看到消失在窗户里身影，略微有些失落，他又凝视了几秒，才转身扎进了雨幕中。
金言换上一副标准的乖妹妹式笑容，打开了门。
“哥。”她讨好地唤着贺匀峥，像是心虚一般。
贺匀峥没有应答她，换了鞋便径直走进屋内。
金言带上门，走到厨房里开始翻箱倒柜。
她探出头问道：“哥，你要喝红茶还是绿茶？”
贺匀峥语气中带着一丝急躁，道：“我不喝，你过来。”
金言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不妙，但她还是笑嘻嘻地走了过去。
她坐在沙发的另一端，问道：“你俩刚才聊啥啦？”
贺匀峥看了她一眼，道：“坐近点。”
不妙，真的不妙。
上次发生这种情况还是高中的时候，金言被周奕鸣撺掇着逃学，结果让贺匀峥知道了。
现在贺匀峥说的话以及他的表情都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金言挪了挪屁股，稍微靠近了他一点点，装傻道：“到底怎么啦？”
贺匀峥薄唇微抿，看着她好一会儿，弄得金言都有点不自在了。
最后他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一般问道：“你真的喜欢他吗？”
金言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真的喜欢。”
贺匀峥表情复杂，他犹豫着用词，慢慢地说：“你也大了，我不是……我不是要去干涉你，只是对方是周奕鸣，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金言心里明镜似的，她全都明白，但这是一出再烂也要演完的戏。
“我懂，哥哥你放心吧。”
贺匀峥突然抱住金言的脑袋，这意料之外的举动吓到了她。
他眼中似有阴翳停留半刻，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恳切地说道：“你记住一件事，我绝对不会害你，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是你世界上最亲的人。”
金言眼睛睁的大大的，她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从未如此可笑过。
我是你唯一的妹妹，但不是你唯一的家人吧？
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那你世界上最亲的人是谁呢？
她此刻很想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单独服用抑制剂的后果。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服用奇迹6号，那她还是他唯一的妹妹吗？
金言胸膛控制不住地微微起伏，但她还是忍住了这些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
“哥，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金言双手附在贺匀峥的手上说道。
她轻轻歪了歪脑袋，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承诺：“我相信你。”
这时贺匀峥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慢慢松开手，尴尬地扯了扯领结，道：“那就好。”
金言却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说：“我去泡茶，哥哥你要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吧。”贺匀峥抹了一把脸，强挤出一丝微笑道。
金言一边拿茶叶一边温声提醒：“好的哦，哥哥你也别太累了。”
贺匀峥略感欣慰地应道：“我会注意休息的。”
他不知道的是，金言转过身去的那一刹那，表情像是封上了万年冰霜般寒冷。
“对了。”贺匀峥突然问道：“你想不想换个地方住？”
金言一顿，问道：“哎？不想啊。为什么这么问？”
说着，她将泡好的茶端去给贺匀峥。
“没什么，我就是听说最近月球那边居民地弄得不错，在想要不要给你在那边也置办一些产业，你没事也可以过去度度假之类的。”贺匀峥说道。
“我还挺喜欢现在的住的地方的呢，而且地球比月球好玩哎。”金言有点试探地说道。
贺匀峥抿了一口茶，道：“好不好玩是其次的，主要是要找个适合你休养生息的地方。”
金言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岔开了话题。
两人有一搭没一句地聊了半天，贺匀峥看时间不早了才起身离开。
临走前还嘱咐道：“多休息，不要老在外面瞎晃悠。”
金言乖巧地笑了下，道：“好的，哥哥。”
好不容易送走了贺匀峥，金言深感疲惫地瘫倒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
她翻着手机，看到了和周奕鸣的聊天记录，突发奇想发了个表情包给他。
周奕鸣刚洗完澡，就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
他一手用毛巾擦着湿发，一手拿起手机一看。
【歪嘴小猫.jpg】
他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自言自语道：“这么可爱干嘛……”
下一秒系统提示：“关你西红柿”撤回了一条信息。
随即手机又嗡嗡一震。
“关你西红柿”发来一条消息：【你爸来了.jpg】
周奕鸣：“……”
他回道：【在。】
金言：【你是老年人吗？还在。】
周奕鸣：“……”
金言打字飞速，不给周奕鸣回怼的时间：【我问你，你和我哥说什么了】
周奕鸣懒得继续打字，直接拨通了金言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喂，是我。”
“嗯哼。”
“你哥走了？”
金言听上去有点疲惫：“走了。”
“我们没说什么，他叫我对你好点。”周奕鸣顿了下，又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虽然他觉得贺匀峥还不至于对金言做些什么，但是晚上与贺匀峥的那番对话还是让他有点顾虑。
“没啥，就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金言漫不经心地说道。
“算了，不说他了。”
周奕鸣也不追问，道：“行，不说他，你想说点什么？”
金言问道：“你明天有空吗？”
周奕鸣笑道：“又要约我啊？”
金言“呸”了一声，道：“和你说正事儿呢！在车上我看你累了，就没问你，关于瑞熙福利院，是不是该好好查查？”
“的确。”
“而且会依口中那个消失的孩子就叫’伊人’，我觉得她说的就是我们在找的王伊人。”
周奕鸣皱眉，道：“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关于王虎生案子的最后一个疑点也能解开了。”
“对啊，而且这家福利院老是剪照片，这些疑点感觉都能对上。”
周奕鸣沉吟道：“那孩子会不会……只是被领养走了？”
“唔……”金言思索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不像。”
“为什么？”
“如果是被领养走了，为什么会依还要叫我去领养那个孩子呢？”
周奕鸣反问道：“那万一这个叫会依的孩子真的精神有问题呢？”
金言有点生气了，道：“你在胡说什么啊！是她把照片给我的！我们找到江淮川这条线索不都是因为这孩子吗？”
周奕鸣赶紧说道：“你别误会，我问的这些问题都是之后调查里会遇到的阻碍。我也相信这孩子说的话，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她和吕莹一样被诊断患有精神疾病的话那该怎么办？她说的话都会被认作一派胡言，调查也会停滞不前。”
“我知道。”金言小声说道：“所以我想了个办法，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领养这个孩子？”
“啊？”周奕鸣愣住了。
金言解释道：“我没到30岁，不给领养，所以才找你帮忙的。但我发誓，我会出钱养这个孩子！不要你花一分钱！我的钱可以都给你，我有很多基金……”
“打住打住。”周奕鸣越听越离谱，赶紧打断了她。
他问道：“你是不是就想把这孩子带出来做个体检，出一个鉴定书，证明她没病？”
这次换金言愣了：“你怎么知道？”
周奕鸣叹气，道：“把她带出来的方法很多的，不一定非要领养她。”
“比如呢？”
“可以和福利院一起举办活动啊，或者免费体检之类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说的内容，我们要想个方法验证。”
金言从沙发上坐起来，道：“那个我早就想好了，你明天和我一起去福利院，你还是去拖着谷院长，我去找地下室的入口，我连他们摄像头的分布都研究过了。关于领养，咱们可以之后再说，我主要担心福利院的人会伤害会依。”
周奕鸣有点不知道从何吐槽，只好说：“你冷静点，我们慢慢计划……”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贺匀峥是不是对你说什么了？”
金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不是太急了？”
不正面回答问题，可疑。
“到底……”
周奕鸣还想问个明白，金言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她略微不耐烦地问道：“一句话，你明天和不和我一起去？”
周奕鸣按了按鼻梁，道：“我明天有点事儿，不能和你一起去。”
“约会啊？”金言问道。
周奕鸣没有回答。
金言冷笑一声：“我说你怎么那么多话呢，不打搅了，拜拜。”
说完她就直接挂了电话。
周奕鸣听着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的头发已经干得差不多了，看了眼落地窗外的夜色，仿佛灯的海洋一般梦幻。
“早点睡吧。”
他自言自语道，又像是在对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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