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之后，温度只增不减，反而多了几分闷热。阳光照在积满水的地面，从旁边走过都仿佛能感受到脚下的潮气。
顾年坐在屋子内，看了窗外一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祝酌尘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把茶壶递到了顾年面前，“我还没叹气呢。我真是看到沈连溪就来气。”
顾年无奈地笑了笑，道：“昨日下了大雨，今日就格外闷热，我觉得有些烦躁罢了。”
祝酌尘能听出来顾年话里话外的敷衍，哼了一声，道：“你也是尽职尽责，昨天那么大的雨，你还跑出去巡视。你今天怎么不出去巡视了？”
“我倒是宁愿大雨天出去，”顾年道。他看向了窗外，骄阳似火，万里无云，他可不太喜欢这么晴朗的白昼，“况且现在也很难找到什么新线索。”
他没有告诉祝酌尘他昨日出门并不是巡逻，自然也没说前因后果和所见所闻。他想看看单逐礴之后会有什么动静。
祝酌尘撑着脸，啧了一声，道：“不说你找不到线索了，那个沈连溪像来打探线索的一样，连续来了三天了。我都不明白到底为什么他来想了解什么。”她停顿了一会儿，才又道，“除了问阴差的事，他还总是问起穆家的事……穆家可是出了什么事故？”
顾年喝了一口茶，目光缓缓转向了祝酌尘，道：“听闻穆家似乎有位修真者，约莫是在打听这件事吧。”
“穆家修真者？我怎么没听说过？”祝酌尘挑了挑眉头，她看向顾年，“你从什么地方听闻的？”
顾年略微一顿。他瞧了祝酌尘一眼，缓声道：“我听那位遣送神吏说的，她说穆家的修真者可能在用一种汲取生命的术式做些什么。”
祝酌尘脸色沉了几分。她的手指搭在杯子上，摩挲了半晌后，才道：“这可稀奇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要是真有，这修真者来头可就不小了，能隐藏这么深。”
顾年捏了捏眉心。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准备等两天去拜访穆家看看情况，希望能看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话音未落，便见到门口出现了一个身影。
站在门口的是楼南栖。她的脸色并不太好看，往屋内扫视了一周后，目光最终落在了顾年身上。
祝酌尘喝了一口茶，朝着她招手打招呼：“楼姨，好久不见。”
楼南栖朝着祝酌尘扯了扯嘴角，算是礼貌地笑了。她看向了顾年，声音沉下来了不少：“我有一问要向顾公子请教。”
她开门见山，倒是让顾年感到了意外。他看着楼南栖，挑了挑眉，道：“但说无妨，定知无不言。”
楼南栖看着顾年，却没有正面提问，而是道：“顾公子可认识那位杉公子？”
约莫是在说杉迟炊，然而顾年想了半晌，硬是没想起他来竹攸派拜访时用的化名，只好作罢，试探地道：“是那位杉……杉……”
“杉暮烟，杉公子。”楼南栖接话道，她打量了顾年几眼，“看来顾公子是认识的。”
顾年捻了捻自己的衣袖，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以示认可。
楼南栖脸色变得难看了不少。她看了祝酌尘一眼，后者自顾自地喝着茶，没有插话，便又看向了顾年，沉声道：“那顾公子可知，杉公子是从何处来的？”
顾年一顿，有些疑惑地看了楼南栖一眼，道：“这我倒是不知。怎么，楼长老觉得他有什么问题？”
祝酌尘放下了茶杯，靠在了椅子上，没有说话。她只是看着顾年，又看向了楼南栖，撑着头，兴趣使然般地扫视起两人来。
楼南栖稍微沉默了一阵，才道：“杉公子不似常人，我疑他是……鬼族。”
顾年忍不住挑了挑眉。
杉迟炊，罹渊，是传说中掌管空间的神，传言生于黯界的“无渊”，那确实也是许多鬼族初始诞生的地方。然而这只是传言而已，罹渊自己并没有说过他来自什么地方。他平日里待在众人中，并不像个神仙，只有他那双凉得透彻的眼睛会让顾年觉得，他也许真的来自于深邃的黑暗。
“为什么这么想？”顾年问道。
楼南栖垂了垂眸，道：“我在他身上能感受到一种……说不出来，大约是窒息的感觉。我曾在强大的鬼族身上察觉到过类似的气息。”
顾年瞧了楼南栖一眼。说实话，他完全察觉不到罹渊身上的任何气息，他那缥缈而漆黑的元气，若是稍有驳杂，一定会变成骇人的死气——黑色总是让人感到阴暗。然而他的元气又并不完全是漆黑的，而是一种容易隐藏在环境里的颜色，虽只黑白交错，却又如一幅水墨画一般，给人一种别样的意境。他的元气纵使大量释放，也毫无气息可让人察觉，这实在是神奇。
祝酌尘接过了楼南栖的话，道：“我记得杉迟……杉公子身上没有气息可以察觉。楼姨是不是感觉错了？那可能不是杉公子。”
楼南栖摇了摇头。她此时的脸色阴沉着，流露出了格外认真的神色：“不。我用符咒对他进行了探查，他身上的气息让我感到不舒服……不过也怪，察觉不到杀意，倒感觉有些温和。”她看向了顾年，又道，“那么顾公子，杉公子是彼界来客吗？”
顾年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察觉到杉迟炊身上的气息，也不明白她为何要来找自己问这些问题，不过说杉迟炊来自黯界并不太合理，于是顾年道：“大约不是，你可直接去问问他本人，他会乐意解答的。”
楼南栖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说话。她沉默着思考了许久，久到顾年都快坐不住了，她才道：“顾公子有没有兴趣去穆家看看？”
看到她不打算继续追问杉迟炊的问题了，顾年无奈地笑了笑，道：“打算去看看。怎么了？有什么新消息？”
楼南栖看了祝酌尘一眼，道：“那位来访的客人总是问起穆家的事，我怕有异。”
得，沈连溪的频繁来访已经引起竹攸派长老的注意了。
顾年点了点头，道：“我会去仔细看看的。”
楼南栖的脸色始终是沉着的。很明显，她心里有什么心事并没有说出来。自从亦铭替顾年拜托了她找摄识符相关线索之后，顾年基本上没看到她正脸笑过了。看来那并不是个轻松的活。
楼南栖心不在焉地跟两人礼貌道别后，便抽身离开了。
顾年仰在座位上，打了个哈欠，而后看向了祝酌尘，道：“说正事，你怎么看穆家这事的传言？”
祝酌尘只是皱着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杉迟炊身上的元气，纵使是你也没法察觉到，对吧？”
顾年只略微一顿，便认可了祝酌尘的问话：“是。”
“那你们是怎么确定……他是他本人，而不是别人冒充的？”祝酌尘挑眉问道。
这问题问得顾年不明所以。他苦笑了一声，道：“你要知道，无法被察觉到气息的，世间可能千千万万。但是如此大量释放元气还不能被察觉到的，约莫只有他一人了。”
祝酌尘沉默了一阵，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总之还是没有多问杉迟炊的问题，话锋一转，道：“那么，明日就去拜访穆家吧。”她稍微顿了一顿，还是道，“不过楼姨能通过符咒察觉到杉迟炊的气息，又觉得他的气息与鬼族相似……你确定不去仔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本人吗？”
顾年不觉得有人能冒充杉迟炊，纵使外貌和元气都模仿了，也都没有流露气息，可是他那双眼睛里透彻的凉意却不是随便能模仿出来的。他道：“黯界确实有传说：‘三界混沌，而无渊生神，以定三界，稳空间。彼神临无渊而生，故名罹渊’。无渊本来就是很多鬼族的出生地，罹渊若是生于此处，气息能与鬼族相似似乎也无可厚非。”
祝酌尘忍不住再度挑起了眉：“无渊又是个什么地方？鬼族的发源地？”
“你可以这么理解吧。在古老的传说里，很多鬼族的始祖都是从纯粹而黑暗的无渊诞生的。”顾年道。他没有去过无渊，除却那个地方不太好找的原因之外，他也确实对鬼族溯源这件事不太感兴趣。
祝酌尘咧了咧嘴，给出了评价：“黯界的传说体系真是自成一体。”
顾年接话道：“阳界也不差。”
祝酌尘叹了一口气，道：“只能说各有差别吧。”她看了顾年一眼，又道，“那位神吏拜访过你吗？”
顾年哭笑不得：“她拜访过竹攸派，你大抵跟她打过照面了。看起来她本来不想跟我们合作，约莫是这事棘手了，才来这里的。”虽然事实上约莫是杉迟炊和亦铭强行把她拉过来的。
祝酌尘轻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好歹给我指一下吧。”她喝了一口茶，又看向了顾年，“这么说来，那位神吏也拜访竹攸派，沈连溪也拜访竹攸派，那沈连溪肯定与他在找的‘阴差’见过了，只是他不知道？”
何止见过，聊都聊了好些时间了。顾年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只是认可道：“是。”
祝酌尘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放下了茶杯：“跟要找的人一起找要找的人，也够戏剧性的。”
顾年盘算着去穆家要去打听些什么，闻言便只是置之一笑，并没有再答话。
或许去问问奚栀芾会好一些。顾年这么想着，晚些时候便在遇到奚栀芾时，跟她说起了自己和祝酌尘要去拜访穆家的事。
奚栀芾只是静静地听完了顾年的话，倒也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表示了知晓，而后道：“既然如此，我便跟着你等一起去看看。”
感觉这一卷大部分时候我都在写废话（心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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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五十七_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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