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的阳光白得没有温度,地板像是铺了几张长长的白纸。
今浅站起来,负手,微笑,仿佛她刚才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或者说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玩笑。
但向潇湘知道,如果是眼前这个人,那么绝非是在开玩笑。
明明是个脱口而出的疑惑,可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很平淡,没有任何变化或期待,好像无论自己做出任何反应,都会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种时候,再怎么装傻,或者表现得毫不知情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向潇湘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她别过耳边的碎发,垂眼时,眼里尽是苦涩。
当聪明人的对手,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啊。
“你是怎么发现的?”周边没有风,‘向潇湘’的声音却像在寂静的阳光里晃荡,不甘隐约翻滚而出。
明明自己已经隐藏得很好。就连今浅第一次见到的‘向潇湘’,也是自己。
她不应该会怀疑才对。
“可能是因为我太聪明了,能够轻松看穿万事万物的本质。”
“……我是在问原因,不是在让你找机会变相夸自己。”
“好吧。因为向潇湘肯定死了。”今浅抬眸,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为何我这么肯定。但仔细想想就很容易能理解。学校和怪谈里的鬼怪做了某个交易,而向潇湘作为‘祭品’之一,定然无法逃脱死亡的命运。如果交易失败了,那么向潇湘肯定能活下去。”
“那为什么,你会认为这个交易成功了呢?”
“因为她们。”今浅微微偏头。
‘向潇湘’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今浅身后的那两位自认为躲得很好的人。
此时,她们像是陷入了某种争吵,无暇顾及遮掩自己。
今浅继续接过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说:“她们毕竟只是学生,性格还不够像社会人一样沉稳,心思都很好猜。书上说了,人类如果被泼了脏水,那么肯定会引力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相反,如果正中他们心虚的地方,那么或会支支吾吾,或会慌张到面红耳赤,用大声掩盖自己的心虚。当无法反驳对方的话语时,便会攻击对方的人品。”
‘向潇湘’皱眉,说:“又不是他们杀的人,你如果直接问,怎么可能会看见预期的反应呢。”
“所以啊,我问的不是这句。”
在倒计时的逼迫下,黄霑和张婷婷都没有否认,自己获得了‘向潇湘’死亡后的好处。
这只能说明,学校和鬼怪的交易确实成功了,祭品向潇湘,也只能死亡。
当事人死了,而向潇湘的朋友,秦语和裴佑都想弄清楚死亡的真相,那么伪装成向潇湘的人,还会是谁,就很容易清楚了。
“我记得有人说过,向潇湘有个重病在床的弟弟。”今浅说,“现在看来,似乎并不算是重病。”
‘向潇湘’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摘下自己的假发。
“不错,你都猜对了。我确实不是向潇湘,而是她的弟弟,向天歌。”
承认说出口的瞬间,向天歌心里只有一片平静。
他低头,目光停留在脚边像白纸的一张日光上,嘴唇轻启,缓缓讲述那段一直埋藏在心底的往事。
“我和姐姐从小被父母遗弃,在孤儿院里长大,彼此相依为命。我因为身体不好,治病花销太大,住了几年后,就被赶出了孤儿院。姐姐也跟着我一起离开。可当时,她本来可以被领养,进入一个富豪家庭,从此衣食无忧,过上安康幸福的生活。
我是由衷地希望姐姐能被领养走。她是那么好的人,明明应该过上比在孤儿院好上一万倍的生活,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成为父母的骄傲和荣光——而不是吃不饱穿不暖,跟着我一起缩在潮湿发臭的角落,吃着抢到的半个馒头拌墙灰。
可她偏偏没有。她是选择了我,只因她曾说过,会永远保护我。那句话其实离我们很遥远了——在我们被送进孤儿院的第一个夜晚,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的病又发作了,哭到崩溃,而她抱住我,一边轻拍我后背,一边像是安慰般说出了这个承诺。
好在我算有画画的天赋,即便离开孤儿院,呆在家里,也能靠这个技能赚点小钱,不过于拖累姐姐。
朋友、青春、健康……这种耀眼到让人看都不敢看一眼的词,离我非常遥远,就像是大洋彼岸的国度。你知道它客观存在于这个世间,装扮这个世间,让这个世间变得更加多姿多彩——但它不存在于我的世界。
我的世界很小,小到逼仄漆黑的房间,缠遍全身的痛楚,一支少了半截笔杆,标签都被用磨花了的自动铅笔,还有一道会为一个阴郁灵魂停留的日光。”
提到姐姐,向天歌嘴角微扬,语气变得温柔了很多。
世上不公平的有很多,出生,疾病,贫穷,教育。
疾病缠身的日子非常漫长,漫长到活着都是一种望不到尽头的折磨。
发作时,关节酸痛不得动弹。往日毫无存在感的神经此时证明自己的存在,疼痛就是最好的证明,他甚至能感受皮肤下的神经在跳动,身体内部似乎划开了一道口子,一只手拉出神经,像拧衣服一样粗暴地拧神经,再将它塞回去。
光是遭受疼痛就已经耗光了他全身所有力气,更不必说拿起工具了结自己。
但向天歌无数次地庆幸,自己最终还是熬过了疼痛,放弃了死亡。
因为他并非一无所有,他还有姐姐。
世上也有些存在,平等地眷顾着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
在不幸的同时,向天歌侥幸得到了一道日光的偏爱。
就像书中所说的,只要坚持下去,奇迹就会发生。
向天歌身上的疾病发作得不那么频繁,似乎有治愈的希望,姐姐也可以分更多的心在学习上面。
向天歌经常会看见网上很多人抱怨着自己的作业很多,同学很蠢,老师很烦。可是向天歌只觉得羡慕,因为他连抱怨的资格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向天歌忐忑不安地说:“姐姐,我也想去上学。”
他想看看正常人的世界。
向潇湘愣了一下,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好啊,等你上学了,我带你认识一下我认识的几个朋友。他们看上去不好说话,但人很好。”
“不要嘛,认识朋友为什么一定要上学之后啊。我想早点认识姐姐的朋友,看看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啊……那好吧。”
“那说好,一言为定!”向天歌惊喜。
向潇湘想了想,拿起黑色水笔,在手腕上画了一个钟表。她只画了个表盘,向天歌补上表针,表针指向三。
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独有的暗号和约定,表示三天后,向潇湘会带他认识她的朋友。
但,画在手腕上的钟表永远都不会走动,他们永远也无法迎来那个时候。
“第二天,姐姐很晚没有回来。我去他们的学校找姐姐。”
明明放学的时间早就过了,可是那里却依旧有着很多的人离开校门口。
那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节日,更不必说姐姐上的学校也不是会随便放假的学校。
向天歌只是心中隐隐不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悄悄地混进去,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像在种树,但周围并没有多出来的绿植。
“这样真的就好了吗?”
“无所谓,反正也不会有人来这里。”
“是啊,随便埋埋就可以了。反正之后还是要把土挖开的。”
那几个人很快就离开了,只留下了一个像是假山一样的土坡,和一个埋得潦草的土坡。
向天歌心里的不安愈发浓稠,某种直觉在他的心里发酵,催促他赶紧上前。
——他要找到人,就在这里。
向天歌愈发焦急。他找不到工具,只能用手指去铲这些土。那些埋尸体的人并没有把土压实,所以他刨土刨得很轻松。
终于,向天歌碰到了一个东西。
当他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只感觉天旋地转。
一只断手。
断手的手腕上画着一个钟表,表针指向3。
断手的主人,昨天还在跟他承诺美好的未来。
被埋在地底的感觉,应该很痛苦。
他要让所有伤害了她的人,都能感受到这种痛苦。
“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了。”向天歌说。
“所以,是你的痛苦唤醒了小A,你们合作,一起复仇?”今浅若有所思。
“我可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向天歌似乎是想起来很不好的回忆,低声说,“我过去,它就在那里了。”
他发疯般刨着剩下的土堆,可身后却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向天歌此时已经陷入了绝望。他以为身后是返回来的仇人,便红着眼愤恨瞪回来人:“你们还有脸回来?!”
可来者却不是那几人。
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拿着一个相机模型的“人”。
向天歌能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人不太像人。
他只能警惕眼前的来“人”。
“看来我还没有白来……这双充满怒火的眼睛,意外很漂亮呀。”它笑了笑,说,“那么,你想复仇吗?我可以帮你。”
今浅一顿。
这个外貌描述,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突然,今浅身后一道尖叫打破了此时平静地氛围。
“啊——救我!”
是黄霑的声音!
今浅心头一跳,迅速回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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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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