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霑腾空,四肢在空中挣扎,像是有个不存在的人攥住她的脖子,把她拎起来。
她翻着白眼,面色痛苦。嘴里发出“嗬嗬”,声音就像是风吹过漏风的房子。
张婷婷手在抖,跌跌撞撞跑向今浅,哭着说:“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为什么在大白天的荡秋千啊。”今浅说。
“那不是在荡秋千,是有只身形庞大的鬼把她拎起来,看样子是想杀死她。”闻啼抬头,日光刺眼,一切风平浪静,可他却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现在,明明还是白天。”
白天,怪谈的鬼怪理应陷入沉睡,怎么会到处杀人呢?
“不……别走……救……我……我错了……”黄霑眼里写满了绝望。她艰难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抓住张婷婷越跑越远的背影,可是求生欲却让她收手去拉脖子处不存在的手臂,呼吸更多的空气。
“闻啼,你了解那只鬼吗?”今浅说。
“它是闻着味儿过来的,是这个怪谈的本地鬼。”闻啼说,“应该是其他人放出来的。”
“好吧,看来是一个陌生的敌鬼了。”今浅叹气,理起袖子。
“我试试能不能灵魂出窍,拦住它的动作。”闻啼心有灵犀,说,“但我不保证能完全阻止它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这个隐身鬼的实力深浅。
“闻啼要尝试灵魂出窍吗?”今浅偏头,笑了一下,说,“真想知道,这所学校的广播站还能不能用。”
“这跟广播站有什么关系?”闻啼疑惑。
今浅说:“嗯,这样就可以说:‘闻啼小朋友,听到广播后,速速到校门口,你的家长正在此等候’——当然,闻啼应该不会在乎自己丢脸吧,毕竟这会是事实。”
闻啼无语。
他知道今浅在暗讽他刚进这个怪谈副本就偷偷离开她,去找能寄生尸体。
可他这是又苦衷的,又不是故意想要离开她。
“就算我离开了这具尸体,我也能跟你对话的。”闻啼暗示说,“如果你要我立刻撤退,我也会回到这具尸体里的。”
今浅一怔,像是没有料到闻啼会这么说。
闻啼也察觉到今浅的反应,微微勾起嘴角,但他面上不显,只是说:“所以,你也是,注意安全。”
他说完,尸体猫就摇摇晃晃,倒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的灰尘。
“……啊呀呀,闻啼现在真像个啰嗦的老妈子。”今浅等他走后,才小声嘀咕。
她假装捂住耳朵向前走,可是衣角却突然被人攥住。
今浅:?
向天歌察觉到今浅的意图,快步上前却也堪堪抓住她的衣角,在今浅诧异的回眸中,他抿唇,不确定地问:“你这是要去救人?”
“那不然呢?”
向天歌说:“她现在认错,只是快死了,而不是真心悔过。救这种人,可不会真心感谢你。只会嘲笑你的天真。”
他亲自拉来的仇人都在这个怪谈里。他们是什么性格,他都再清楚不过。
今浅看了一眼黄霑。不知道闻啼用了什么办法,在空中的黄霑并没有像正常被提起脖子一样的人逐渐呼吸微弱,生命衰竭,而是仍然在生龙活虎地剧烈挣扎。
看样子,黄霑还能再撑一会儿。
接下来,她可能少不了一番争辩了。
今浅轻笑一声,双手环抱,回头看着向天歌。
顶着她的视线,向天歌不自觉地松开自己攥住衣角的手。
“你现在心底可能会有很多的疑问。”今浅摊手,淡淡地说,“比如,明明知道她是不怀好意,甚至还有可能有暗算我的想法,可为什么我还是要去救她——答案很简单,因为于我而言,现在的关键并不是审判她的对错,而是离开这个怪谈世界。”
向天歌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如果放任鬼怪吃人,鬼怪的力量强了,我们出去的几率会更加渺茫。我可不想死。”今浅说,“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离开怪谈世界的后手,至少我是没有。你们之中的纠葛确实很令人心痛,但这也有无辜的人被牵扯其中。他们可不想无缘无故地死掉。”
很不巧,她就是其中无辜的人。
今浅安静等了几秒,见向天歌没有继续想要说的**,就抬脚,朝闻啼奔去。
可突然,身后的向天歌开口:“你似乎,并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正义。”
今浅停下脚步,转身,迎上了向天歌静静的视线。
苍白的阳光从侧面打在今浅的身上。于是今浅身上多了一条晨昏,一半被光打得刺眼,一半又像是湮没于黑暗之中。
向天歌分不清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却出于本能地想要深究。这种恍若埋藏在冰山下,无法被人窥见的想法,就像是以前他刚接触画画时,笔下杂乱无序的线条和难以区分的色块。
今浅总能做出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于是他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探究和打量。
在清晨和黄昏的交界中,眼前的人开口,却为一句反问。
“你又觉得,什么是正义?”
“除恶扬善自然是正义,是天理。”向天歌说,“如果世界上不能制裁邪恶,那么就只能让我自己站出来主持公道,维护正义。”
“可是,如果在你维护正义的行动伤害了无辜的人,那么,你所做的行为,会是正义吗?”
向天歌一噎,他无法反驳这个奇怪的说法,可眼前的人却又在等他回答。
向天歌只能硬着头皮,说:“我会尽力不让行动伤害到无辜的人……而且,你又如何判断他是无辜。”
今浅笑了一声,不在这个话题上和他多说。
向天歌抿唇,说:“那你觉得呢?难道你说的正义就是正确的吗?”
今浅摇头。
“从古至今,关于正义是什么,人们讨论了很久,可依旧也没有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更别提,我只是一个从乡下来的老实人。”今浅说,“各种书籍讨论了很久,也只能总结出一个规律,正义是相对社会存在的,随着人们思想认知的改变而改变。”
“你这句话可真是在和稀泥。不就是在说,我口中的‘正义’是片面且有局限的。难不成,我应该放下仇恨,和仇人握手言欢?”向天歌冷笑,留下评价。
——“那你可真是正义,真是清高。”
“你错了,我并没有提出这种建议。我没有经历过你遭受过的痛苦,自然也无法站在高高在上的角度,来指责你的行动到底是正确的还是荒谬的。”今浅说,“我只是从我朴素的求生欲出发:我想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那假如是你,经历了我所遭遇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我会相信程序正义,并且使用程序正义。因为这是当下社会所倡导的‘正义’。”
“如果程序正义不能解决呢?”
“那就到处奔波,努力去改变程序,改变社会认知,再使用程序正义。”今浅说,“我的悲剧已经发生了,那就不能再让其他人重蹈覆辙,经历跟我一样的痛苦。”
“……你可真是冷血,就像没有感情的人类。”向天歌惨然,甚至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恐慌。
这种恐慌很陌生,就像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正在变形旋转,熟悉的数字变成了陌生的线条,指鹿为马的荒诞,越是想尝试理解却越是无法理解。
向天歌晃了晃头,转动得很干涩。自己的脑子是一道丰盛的晚宴,而脖子是架着佳肴的餐架。
他抱着头,蹲在地上,三观尽毁,喃喃地说:“不,这简直……她……你……就像是一台,过于理智的机器。”
完全不在意情绪,一切只奔着解决问题的目标前去。
这样的存在,真的是人吗?
“于情而言,我刚才不应该说这种话。按照书上的步骤,最优的说法,是站在你的角度共情,安慰你,从中得到你的信任,再想着合作去解决问题。”今浅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劲,可此时改口为时已晚,她看起来也丝毫没有抱歉的心思。
向天歌沉默不语。
“可是,这并不能最快地解决问题。闻啼撑不了太久,而我确实不能让怪谈的力量壮大。”今浅很坦诚,说,“与其让你误以为我是懂你的人,倒不如一开始就把我们之间的矛盾和差异摊开来说清楚。这样大家都省事,不用互相猜忌。”
今浅的想法很简单。
她要活下来。
她只是个刚结束高考的毕业生,一个进城打工的乡下人。
她自知天资不够,并没有想做那种创业成功、成为世界首富的美梦。
今浅的梦想,和无数普通人的梦想一样,过着平常的日子,做着日复一日的工作。最好再攒到一定积蓄,在城里买一套房子,把爸爸妈妈接来城里住着。
可惜,怪谈的出现打破了她的‘梦想’。
她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讨厌这种强制她去死的发展。
既然怪谈和其中的鬼怪就像在玩弄她一样,妄图随意处置她的生死,那么她稍微反抗一下,让它们难受一会儿,也不过分吧。
“你还挺残忍的。”向天歌说,“这种残忍,让我开始怀疑我的行为是否正确,我……我是不是也很残忍……”
今浅说:“我只是没有体会过你的痛苦,所以说的话有种袖手旁观的冷漠。说不定,等我经历了类似的事情,我也会黑化,做出的事情比你还要极端。”
书上说了,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不,你不会的。”向天歌白着脸,但还是撑着力气摇头,低声说,“像你这样的人,到底是该庆幸你接受的是正常教育呢,还是该遗憾你没有投靠反.社会的组织呢……”
“你有自己评价和选择的权利。”今浅说,“如果你要终止和我的合作,我也不会觉得意外。”
今浅在提醒向天歌,之前在肢体小树林时,两人定下的约定。
“那倒没有,我并不想终止合作。像你这样坦诚的人,已经不多见。没人会拒绝一个诚实的合作对象。更何况,改变世界,这种解法是我以前从没有考虑过的。但这并不代表我会放弃我的计划。”向天歌暗示。
“我也没有干涉其他人所作所为的癖好。”今浅说,“只要不影响我的目标。”
向天歌点头,说:“很好。那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都是灵魂进入怪谈世界,可为什么,偏偏你口中的‘闻啼’能看见这只鬼,而我们看不见呢?”
今浅打量了他一会儿,意识到他并不没有说谎的时候,突然脸色大变,朝闻啼喊道:“闻啼,快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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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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