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和金池姐真来了。”
李霸地挪挪腰后的枕头，坐直身子，任忆无心用术法给他检查身体。
“我送信的时候，也就那么一说。东瀛术法和中原的路数相差很大，还以为你不感兴趣呢。”
他手腕上内力注入的感觉消失了。忆无心闭着眼睛缓和气息，但更像是在思索什么。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说道：
“我是陪金池阿姨一起回苗疆。祭鼓节是苗疆最盛大的节日，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再加上你送了信来，盾主便允许我们离开总部。”
她给李霸地掖好被子。
“至于术法，我还在学习中，多开拓眼界总没坏处。包括咒命七罡字在内，部分术法的确有影响身体的功能，但在你身上，我还没发现这样的痕迹。阿星哥不用太担心。”
李霸地转头看姚金池：“对啊，我忘了金池姐是苗疆人。在中原住得还习惯吗？”
姚金池说：“盟主不要这样客气。金池虚长一段年岁，你与无心一般大，同她一起叫我姨娘就好。”
李霸地说：“哪儿的话，金池姐一点都不显岁数。我喊你姨娘，反而是叫老了。”
姚金池低笑一声，背过身去收拾茶具。忆无心又说了两句闲话，正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撞开。
这次是雪山银燕：“无心！你来苗疆怎么不和我说！那样，我也好去接你。”
他风风火火走进屋，一屁股坐在忆无心旁边。李霸地眼看自己的脚被压成一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弧度，伸手把雪山银燕哄起来。在雪山银燕找地方坐的时候，剑无极从门边拖过来一张椅子，看来雪山银燕是他叫来的。
对于雪山银燕的好意，忆无心表示心领：“不用麻烦你的，堂兄。胜邪封盾一直将我送到中苗边界，此后又有铁军卫接手，我没事啦。何况，这段时间无心也有研习灵能术法，自保没问题。”
听到她这么说，雪山银燕呼了一口气，握住忆无心的手。剑无极在房间里转悠过一圈，喝了一杯姚金池的茶，开口说道：
“兄妹情深，感人，感人啦！就是不知道二位这么早就过来，有没有在那边吃过早饭？”
雪山银燕一愣：“对，你吃过饭了没？如果饿了，我……”
他看了一眼李霸地。
“我给你煮火锅！”
好在雪山银燕说的火锅，是他们之前在后花园煮的新锅底，不然李霸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忆无心解释，他是怎样活到现在的。等到中午，铁锅很快架好，御膳房搬来处理过的食材和调料，雪山银燕勤勤恳恳地烧柴，等剑无极倒进铁锅的水开了，李霸地切一块锅底丢进去，盖盖。
丝绸一般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不说早就准备好碗筷的姚金池，本来神色略带紧张的忆无心也放松了架势，开始挑选食材准备下锅。等到香味被彻底激发，李霸地掀开锅盖，让滚烫的蒸汽带着厚重馥郁的味道绽开，随着大红火锅汤中每一个气泡的迸裂，一阵一阵地爆开更深层次的香气，诱人食指大动。
既然锅底好了，众人也不再客气，纷纷动筷。李霸地移动不方便，但他再怎么样也还不至于被绯桃喂到嘴边，更何况剑无极还在笑。好不容易把绯桃打发走了，他发现身旁多了一双筷子。
“少侠这样看着我，有想吃的吗？”俏如来若无其事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牛肉，“苗疆的牛羊肉质地鲜嫩，回味无穷，少侠不可不尝。”
李霸地斟酌了一下词汇：“你……”
俏如来往锅里下了一盘蔬菜：“无心是存孝的堂妹，也是我的堂妹啊。说起来，也算是家宴，俏如来坐在这里，刚好。”
李霸地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了：“你不是和尚吗？”
他刚才明明吃肉了！
俏如来咬着筷子点点头：“是和尚，也还俗了啊。降魔罗汉曾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少侠放心，俏如来所作所为，心中有数，不会亵渎佛祖半分。”
李霸地说：“你说得对，但是不全。”
他拿起筷子，夹走俏如来碗里的肉。
“酒肉穿我肠，佛祖你心留，这才是完整的偈语。吃肉的业障我替你消了，你就安心地吃菜吧。”
别说，苗疆的肉确实入口即化，还没有膻味。李霸地伸长胳膊准备夹下一筷，筷头被俏如来伸过来的筷子抵住。
“少侠说得也对。”
他仍然笑眯眯的，但四周刮起的风让李霸地知道，他开始认真了。
“至于谁对谁错，俏如来请少侠指教。”
接下来的战斗，那真是精彩。端得是：
一尺搅弄风云，双杖惊涛骇浪；乌木沉沉压黑铁，血海震荡闪红光；点四两，方寸不让千斤；钳四海，寸劲难敌八荒；热浪滔天，不灭胸中块垒；桃花灼灼，衬得佛目金光。对此番激斗，雪山银燕评曰：
“大哥！你不吃就不要闹了！别和病人抢菜！”
俏如来筷子一撂，坐了下来。李霸地因为生病体弱，到底抢不过，大多数菜还是落在对方盘中。见状，他默默地把自己的空盘推了过去；俏如来看了他一眼，端起盘子给他拨过去一半。
接着，趁李霸地吃菜的时候，他悄悄附身贴过去耳语：
“少侠寄过去的信，胜邪封盾回复得很快。”
李霸地连嚼的动作都停下来了，转身去看他。
俏如来微笑着说：“胜邪封盾的意见是，可以。”
李霸地顾不上吃饭了，他草草解决盘里的剩菜，和众人告别后，拉着俏如来前往僻静的地方。
更确切地说，是湖心亭。只有在这里，李霸地能放心亮出嗓门：“真的！？能行吗！太好了！要是这项技术能应用的话——”
俏如来按按他的手背，让他冷静一些。
“没错，如果少侠的设想为真，内力痕迹能够可视化，那对中原……不，九界来说，都算得上是开天辟地的一步。”
“是啊！而且这样一来，就算是对武功完全没天赋的人，至少可以通过观察去验证武功理论。或许能发展出崭新的学科呢！太好了！太好了……”
李霸地安静下来，慢慢地喘息。刚才一兴奋，心脏的剧烈跳动带给他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疲惫。他想到修儒，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修儒应该是去研究新药吧。这样的症状，会被发现吗？
俏如来握着他手背的手，搭上他的肩。李霸地看着俏如来，因胸口压迫而纷飞的思绪，回到了眼前的话题上。
“我总算还是能派上点用场。”
他朝俏如来扬起笑容。
“在接触飘渺剑法之后，我才意识到内力痕迹有那么重要……什么破飞空虚，实际上都只是对内力的控制和引导而已。”
俏如来说：“这也是你在信中论述，武功的‘神’与内力痕迹的强关联性。”
李霸地回忆着信中内容，喃喃道：
“早该意识到的……所谓的‘形’‘神’，就是动作和内力的搭配。内力可以牵动身体从而做出动作，但仅仅做出动作，却不一定能够运使相应程度的内力，这就是有‘形’无‘神’。
“飘渺剑法之所以出神入化，是因为任飘渺将‘形’与‘神’，也就是动作和内力，几乎完全剥离开来。除了几个关键的动作，倘若不观察内力，你几乎无法通过肢体判断他要怎么出招……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招数，他也一定要观测剑气才能揣测威力。所以玄虚真等运用内力较多的招式，剑谱中反而提示得比较具体。因为这些招式中有肉眼可见的剑气，他看得见！看得见，就知道原理，知道原理，就能练习并改进。这样的理论如果说得通，那就只剩下……”
俏如来温和地说：“只剩下怎样才能将虚无缥缈的‘剑气’，具象成可以反复使用的材料。”
李霸地点点头。
俏如来道：“这样的材料并非难寻。以你信中所说特性，此前父亲曾寻找过的离尘石或许堪用。正因如此，胜邪封盾才说可行，并且随回信赠来一包离尘石粉末。”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郑重地放在李霸地的手心。
“俏如来相信，这份材料在少侠手里，会比在俏如来手里更能发挥它的价值。也请你相信，中原人民对你的评价，不会因为一场大病而更改。”
李霸地想拆开布包看看。湖上吹来一阵大风，他只好将布包仔细贴身收好。
“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辜负胜邪封盾。”
晚上大家都聚在了李霸地的房间，因为给李霸地泡脚的日子到了，修儒指挥雪山银燕和剑无极抬洗脚桶的热闹不看白不看。难得的机会，李霸地对着凤蝶大吹大擂：
“看见没有，力士脱靴，贵妃磨墨……噢这位磨的是药，不耽误事，这是什么待遇，这是太白的待遇，古今中外就我跟太白这么享受过，这就是剑客的含金量……”
修儒挽起袖子，举起沙包大的药丸：“阿星哥，你再讲，这颗药进的就不是水桶，是你的嘴。”
李霸地着急忙慌安抚修儒的动作倒是让凤蝶很开心。雪山银燕不确定说他是力士是夸还是骂，但他知道如果李霸地的话让他不舒服，给一拳总没错。
现在肚子上没感觉就成了好事，李霸地对剑无极大声诉苦，收获了更大声的嘲笑。忆无心虽然插不进男生间的打闹，但是在旁边看热闹也不坏。剑无极跟李霸地闹完就去和凤蝶挤挤挨挨，凤蝶埋怨他没正行，在还珠楼里怎么不这么胆大。剑无极说鬼知道温皇什么时候钻出来瞪他，李霸地一拍膝盖：这还不简单！
他拿起一根筷子。
“凤蝶你这样，趁温皇闭眼睡觉的时候，把筷子架他鼻子上。”
李霸地按戴眼镜的方法，给凤蝶演示了一遍。
“为什么？这样等他醒了一睁眼，光看见筷子看不见人了呀！”
沉默过后，凤蝶的忍俊不禁引燃了整个房间。剑无极绘声绘色地给忆无心和修儒形容神蛊温皇的眼睛有多难找，李霸地脸上架着筷子，凑近雪山银燕逗他玩。夜在笑闹间很快深了，温凉的药水被仆人们抬走换掉。年轻的侠客们陆续回房，修儒等了又等，留到了最后。
李霸地说：“你想睡我这里吗？也行，帮忙挪一下我就好。”
他端过油灯，一口气吹灭。黑暗里修儒的眼睛湿润闪亮，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上前抱住了李霸地。
李霸地想安慰他两句，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话语和问候在喉头盘旋，最终只有安抚的轻笑。
“修儒，夜深了，你也早点睡吧。晚安。”
为了更好的阅读体验，下周暂停更新，下下周四章连更，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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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全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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