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金花上一年级的时候,魏刚随着打工潮去了外省务工。
太阳还没有升起,魏金花匆忙的刨光了碗里的早饭,拿起书包喊:“奶奶,给我零花钱,我要去上学了。”
余秀英从包里摸了几下,掏出两毛钱打发魏金花快去上学。递过来的两毛钱魏金花没有接,她气鼓鼓的看着余秀英嘟囔的抱怨:“说好的每天五毛钱。”
余秀英不耐烦的说“只有这么多了,快点拿起走诶。”
好多同学都是每天一块钱的零花钱,魏金花已经觉得自己委屈了,现在说好的每天五毛钱又变成了两毛钱。魏金花不干了,她憋红了脸瞪着余秀英,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余秀英手里拿着两毛钱爱要不要的样子站在那里,一副不耐烦的表情黑脸看着魏金花。
魏金花没有上前去拿余秀英手里悬在空中的那两毛钱,转身就走了。特别有骨气的留下一句:“我以后再也不喊你‘奶奶’了。”
余秀英的黑脸一愣,立马转变成了和颜悦色的笑容,慌忙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钱,抽出一张粉红色的一元钱追上了魏金花,哄着才拉上手把钱塞到了魏金花的手里。边塞钱的时候还轻声细语的嘱咐道:“钱揣兜里不要掉了,下午早点回来,我把饭给你留在锅里头。昨天忘了把钱花零了,今天给你一块钱,快去上学莫迟到了。”
刚满七岁的魏金花看着余秀英突然转变的态度和一连串的关心,有些愣神。在心里想着,这次就原谅奶奶了。
每天五毛钱的约定就这样再没有变过。
余秀英买的衣服不好看,魏金花非要穿那件不知道哪里来的粉色衣服,上面镶着纯白如雪的白边,魏金花很是喜欢这件已经破了几个洞的衣服。余秀英扔了这件破衣服又被魏金花捡回来穿在身上,已经破了的旧物她有莫名的留念。
大早上就被老师批评教育,以后不能穿这么破的衣服来上学。中午,老师领着魏金花到了一栋小楼房里,走到了三楼的门口,老师停下脚步打开了门。魏金花一路跟在老师的后面,进屋后也不好奇去打探老师家里的样子,只是站在一旁乖乖的等着,老师给她换上了一件牛仔外套,她就这样完成任务似的离开了老师家里。没有见过牛仔面料的衣服,魏金花新奇的摸着身上的衣服,很厚,这辈子怕是都磨不破这件衣服。
换上了牛仔外套,魏金花将手里被人嫌弃的破衣服放进了垃圾桶里。
衣服穿得破被老师批评,魏金花在学校有些难堪。第二天,到了学校得知昨天老师不止送给了自己衣服,还送给了班上两个洋气的女同学一人一件衣服,魏金花也就不想着衣服的事情了。
穿着老师给的衣服回家,她是高兴的。一回到家就给余秀英炫耀了老师给的衣服有多么厚重,似乎能抵挡一生的风雪馋嗜。
魏金花刚从村里盖着瓦房的幼儿园转到镇上五层小平楼的小学有些不习惯。看着五花石的地板要用拖把拖得一尘不染,她对这个地方多了一份敬畏。现在的她不知道这个严肃又充满欢笑的地方会是后来自己如此怀念的地方。
这个装满了自己童年的地方,后来的她再也进不去了。
一楼的、二楼的、三楼的、四楼的、五楼的教室还是童年时候的白色瓷砖;白色瓷砖上面的那三个窗台上,好像自己昨天还趴在上面跟同学打闹。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寝室里的大木架床铺前面,放的是一排两个两个重叠起来的木箱,木箱里面装的是每个同学在学校的家当。饭堂里七八道的水泥台上面放着一筐筐的饭盒,饭盒上面刻着每个同学的名字。一日三餐都是毎两个同学抬着自己班级里的饭到寝室,挨个拿走自己的饭盒。打开木箱子,拿出里面的咸菜或者是泡菜,一个寝室总共就这两道菜,一屋子的同学还都在互相分享自己盒子里的不同口味,混在蒸好的饭里就这样满足的吃起来。楼梯上的每一阶步梯,操场上的花台和花台里的玉兰花树上,一团团洁白紧促的玉兰花,地上是凋零的玉兰花瓣就这样清晰的出现在眼前。只是那地上的花瓣她再也捡不起来……魏金花站在校门口的铁门外,看见童年的自己被圈在这个小小的围墙里面,却是那么无忧无虑,朝气蓬勃。
教学楼似乎没有什么变化,童年时光的碎片清晰的从记忆里翻涌出来,仿佛那个小小身影混在同学群里飞奔,就在昨天。
课间铃声响起,埋头写作业的学生还没有来得及停下手里的笔,初来到学校的魏金花正在环视这个被水泥墙面围起来的新学校。五层的教学楼显得高大,前面飘荡着的五星红旗随风摆动,楼下是一群学生围着圈在玩丢手绢的游戏,在欢笑跑闹……
太阳已经爬上山头,响起了上课铃声,看着同学突然齐刷刷的拥进了教室。村里学校上课是老师吹口哨来通知学生的,这是她第一次见识到电子铃声响应在整个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一脸疑惑站在原地的魏金花被老师喊进了教室上课。
余秀英带着魏金花到学校报名的时候,坐在报名处的是一个年轻的女老师,就是魏金花后来的班主任老师。
余秀英热情的打招呼:“老师啊,我来给我孙女报名,这儿是不是一年级报名的地方啊。”
老师:“对的,一年级就在这里报名,我是一年级一班的班主任。”看着余秀英旁边瘦小又懵懵的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呀。”老师问。
余秀英回答说:“她叫魏金花,老师你姓啥啊。”
老师:“我姓文,叫文莲蓉。”
余秀英:“文老师,我孙女刚来这里,她一个人也还不认识,我们家里住的又远,她妈把她生下来扔下不管就跑了。她在学校你一定要多帮我照看她一下呀。”
老师和善的笑容回应:“要得,你放心,在学校不会受欺负的。”
老师领着魏金花第一次做自我介绍。她有些茫然:“我叫魏金花。”
老师:“新学期刚转到我们班的同学‘魏金花’,大家热烈欢迎新同学。”
掌声响起后,老师给魏金花指了指座位说:“下来呢,大家要多照顾帮助新来的同学早点融入这个大家庭。”
教室里四十多个学生堪比村里学校的全部学生。电子铃声“叮铃铃”的响起来,洪亮整齐的一声声“老师再见!”,每个教室都闹哄哄的冒出来一群学生,高的矮的一起混在了操场上。小小的围墙里面,魏金花觉得学校好大,人好多。
魏金花的同桌是一个傲娇的小姑娘,一头短发上面有几颗漂亮的发夹,打扮很洋气。
早课预备铃响了,女同桌抢了魏金花手里的小兔子橡皮擦说:“真难看。”
魏金花一脸不服气的抢回来了,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的吵了起来,老师还没有来教室,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两个人吵架,全班同学看热闹,这个年龄的孩子黑白分明又充满正义。瓜吃明白后,一个学生大声喊让女同桌滚出去的话,接着全班的同学都跟着大声喊:“孟浩然!滚出去!孟浩然!滚出去……”突然的正义之声把魏金花都喊懵了,把女同桌喊出了教室。老师把徘徊在教室门口委屈又有些慌张的女同桌叫进了教室,平息了教室里的哄闹声后,老师没有处罚任何人。
同学的正义感让魏金花释放了委屈,心就突然大度了,跟同桌的过节烟消云散。女同桌被众同学言语攻击后再没有欺负过魏金花。
魏金花性格内敛,校园的简单纯真把她拉进了童年的欢乐里。课间休息十分钟是一天的奖赏,跟着同学一起跳橡皮筋、踢毽子;一群祖国的花朵奔跑在操场上嬉戏欢闹,跳起来一次次把坠落的气球抛向了天空……
魏金花三年级开始上晚自习住校。一间寝室里十几个人一个挨着一个睡通铺,大家一起头上都长了虱子。每周放假回来,余秀英把农药洒在魏金花头发上,再用毛巾包起来把虱子毒死。不尽人意,下一个周末回来,魏金花头上又长出了虱子。魏金花没有因为头上的虱子而苦恼,苦恼的是余秀英,她不想再去街上买农药了。
魏金花天生一头黝黑顺亮的头发很浓密,一头长发。余秀英在市场上谈好了价钱,一剪子下来,一把乌黑亮丽的头发换了五十块钱。头发短了,虱子在头上就藏不住了。魏金花长了一张圆脸,笑起来有两个甜美的梨涡,显得甜美可爱,否则单凭这个头发不免被认为是哪个男同学的后脑勺。
小学生的魏金花还是一个没有意识打扮自己的姑娘,梳头洗脸跟每天吃完饭洗碗一样无趣。早上起来匆忙的洗过脸,用梳子胡乱的梳了几下头发,她没有镜子,短头发翘起来的乱七八糟就来上课了。这个年纪的同学也没有谁投来异样地眼光提醒她的头发太乱了。
数学课上,老师看着这个四年了还没有长进的学生很是无奈的说:“魏金花,你看看你一个姑娘家家,你那个头发翘的乱七八糟的,短头发不好收拾,你剪那么短的头发干什么。”
魏金花尴尬的用手摸了摸头发又往下压了压。
不修边幅的她在这满是欢乐的童年里撒欢。有沉重的书包,有背不完的课文,还有厚厚的暑假作业,这些只会把她眼里的欢乐照耀的更加光彩。
只是一不留神,童真的快乐就戛然而止。
周末放假,读初一的魏金花扎着整齐规整的马尾走在又大了一圈的水泥墙里面。初中的学校里,一身规整干净的校服,背上拖着沉重的书包走在操场上。听见后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在喊:“魏金花”,这声音,魏金花知道是教了她六年的班主任老师。魏金花停下脚步转过头,老师还是漂亮又干练,已然进入中年的老师没有上课时候的严肃,多了一份亲切。
老师的丈夫是初一一班那个优生率最高的优秀班主任。在初中学校里罕见的遇见了曾经的老师,魏金花没有惊喜,更加热情的是老师。看见前面的背影认出了魏金花,老师加快步伐赶了上来。
魏金花看着好几个月不见的老师走过来,她打了招呼:“文老师好。”
老师:“魏金花,你分在了哪个班,上初中了学习怎么样啊。”
魏金花和老师并排走着回答:“我在四班,期中的时候语文和数学都是九十多分,外语只考了七十多分。”
老师:“刚开始接触英语,先积累单词,然后多练习多说,说顺口就有语感了。”
魏金花“嗯”了一声,就加快了步伐没有一点念旧的情愫,往前面走去与老师的距离越来越远。
魏金花小学毕业后再次遇见曾经的老师,这也是最后一次。
很多年后,魏金花全记得老师对自己的那些关心。后来的她也再没有遇见一个这样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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