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特别的家人

2004年的隆冬,她刚满十岁。家中的瓦屋轰然倒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崭新的一层半小平房。虽对那承载着岁月记忆的瓦屋怀有一丝不舍,但她仍满心欢喜地搬进了这在村里尚不多见的新居。

令她意外的是一起搬进新居的还有父亲的婚礼,她的继母和继兄。

她怀揣着通知书踏入家门,满心期待能过个欢乐祥和的新年。然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短发陌生女子。只见她兴奋地穿梭于各个房间,一扇扇门被欢快地开启,先浏览完楼下,又兴冲冲地奔上楼梯。女人的脸上绽放着难以遮掩的笑容,满心憧憬着在这坚固的几间房中开启全新的生活,为即将成为这个家的女主人而心花怒放。

父亲将通知书递回给她,瞬间,父女间那友谊的小船猝然翻覆。父亲那满含恶意的揣测,犹如一把利剑刺痛了她日日期盼父亲回家的心。

“你语文才考六十分,数学考的九十九分该不会是抄别人的吧?”

望着父亲那挂着笑容却充满怀疑与试探的脸,她的心中顿时涌起无限委屈,曾经的父女情谊与信任此刻何在?

“我从来没抄过别人的作业,考试有老师监考,你凭啥说我抄的!”言罢,泪光在她圆睁的双眸中闪烁。

魏刚这突如其来的玩笑与试探,如同一颗石子打破了家中原本欢快热闹的湖面,气氛瞬间凝结。最终,在余芳对魏刚的一番批评教育下,这场风波才渐渐平息。就在这一年,她的父亲再婚了,余芳便是她的继母。

继母一脸慈母之态,向着父亲厉声道:“你说话怎么没个正形!”

父亲则带着一脸无辜的笑容辩解:“我不过是跟她开个玩笑嘛。”

继母随即将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他这人没个分寸,咱别理他,快别哭了。”

她抹去从那低垂的眼眸中滚落的泪水,心中暗想,这莫非就是自己一直缺失的母爱这般温柔细腻。可她仍有些难以置信,自己真的即将成为有母亲的孩子了吗,那些怜悯与不善的目光和话语,终将离自己远去了吗?

一旁的奶奶接过话头说道:“以往有人骂你没妈的孩子,你不是满心委屈吗?往后,这就是你妈了。你老盼着有个姐姐,如今你妈还带来了一个哥哥,往后哥哥能陪你玩耍啦。”

说着,奶奶又拉起她的手劝道:“快叫妈。”

可是那个积满灰尘的符号黄丽华呢?此时她的脑袋里还没有“后妈”“继母”这样的词汇,也没有人告诉她这是继母,所有人都告诉她这就是妈妈。可她的妈妈明明是黄丽华呀,她真的要抹去那积满灰尘的符号吗!

“妈妈”这个称呼,于她而言是那般陌生,从未从她的口中吐出过。这个熟悉却又遥不可及的称谓,令她一时难以启齿。她曾无比羡慕他人有妈妈。在她的想象中,妈妈应是照料生活起居,会购置漂亮洋气衣裳之人……是最为亲近、最可依赖的存在。

可从未有母亲陪伴的她,早已将奶奶视为内心最坚实的依靠。她不晓得被母亲呵护是何种滋味,也从不觉得自己非要有个母亲不可。

奶奶为她梳的头发、买的衣裳总是老气横秋,她比不上其他女孩那般光鲜亮丽。来接她放学的,总是年迈的奶奶。但她更她习惯了那张眼角布满皱纹的笑脸站在教室外,扯着大嗓门喊着她的乳名“金花子”,这让她感到无比踏实与安心。她也习惯了冬天耳后那两条虽略显土气,却温暖亲切的辫子。

珍爱守护在身边的人,或许这便是最浪漫的人生真谛。在家人的关爱中,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属于自己的家,不断成长,无惧他人的目光与言辞,努力做一个善良、宽厚的好人。

她总是跟在余秀英身后,或者跑在余秀英前面叫喊着:“奶奶,你快一点!”

偶然听闻同学的妈妈亲昵地哄着女儿叫“幺儿”,她不禁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在她的世界里,从未有人这般宠溺过她。她所接受的教育向来是“打是亲,骂是爱”。

她8岁之前总是挨打,挨打也不是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是她那犟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凡事总要争个是非对错。即便挨打,她也从不服气,哪怕跪着挨打,嘴上也绝不示弱、绝不求饶。打完后,她还会赌气不吃饭,最后还得奶奶去哄,不过她记仇的时间向来不会超过三天,因为她深知家人是爱她的。不过八岁之后不再挨打不是她圆滑服软了,是怕孩子大了能记事了,长大后记仇。

但对于往事,她记性特别好。父亲从未打过她,也未曾骂过她,她甚至从未听闻父亲对他人恶语相向。父亲对她总是那般温和,凡事都与她耐心商量,这让魏金花觉得自己的父亲与众不同,一度认为自己拥有了世上最好的父亲。

然而,她未曾留意到,魏刚与任何人相处皆是这般温和商量,一旦形势不利,魏刚便会即刻放弃自己的想法。他仿若一只乌龟,偶尔探头觅食透气,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将头缩进那老实本分的保护壳中。

而她恰恰是最为在意、尊重父亲话语的人。魏刚生性胆小懦弱,唯有良善之人不会欺负、轻视他。即便没人看得起他,可女儿对父亲大抵天生便是崇拜的。

邻家比她年长些的男孩子在黑板上写着与“魏刚”同名学生的坏话,一向腼腆温和的她瞬间变得气势汹汹,毫不犹豫地擦掉了黑板上的字迹。她绝不允许有人在她面前不尊重她的父亲,哪怕只是父亲一样的名字。

她的温柔从不吝啬给予最亲近、最心爱的人,嘴上的亲昵让她难以适应,内心的柔软与敏感唯有她自己深知。

大概是受父亲的影响,她看起来温和腼腆,但身处不安之境,她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之态,像一只刺猬。而每当遭受攻击与欺凌,她会虚张声势地掩饰内心的胆怯,不顾一切地拼命反击。

曾有男孩子骂她“有娘生没娘养”。她将脑海中所有的脏话一股脑儿骂出,可她的叫骂于他人而言无关痛痒,反倒把自己气得直哭。但即便泪水决堤,她也要强忍着将对方骂得落荒而逃后,她才放声大哭。她未曾得到那般细腻的呵护与宠溺,只能让自己变得坚强勇敢。

其实,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文静乖乖女,谁都难以想象她发飙时的模样。她见到长辈总会嘴角上扬,笑意盈盈地打招呼。不少长辈夸赞她有礼貌,对着余秀英说道:“你这孙女养的真好,定不会白费你的心血,长大后定会孝顺你的!”

她也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要孝顺爷爷奶奶和父亲,要乖巧懂事。她五官清秀,日渐长大,不再如儿时那般瘦弱,圆脸变得肉嘟嘟,脸蛋红扑扑的,笑起来格外可爱。年龄渐长,她的性格越发有了男孩子的气概,鲁莽、率真且重情重义。

小小年纪的她,放牛、割草、做饭、洗衣……她一心想着帮奶奶做完所有的活儿。

不同的家庭塑造出不同的人。她早已习惯了身边同学各异的穿着、不同的家人和别样的习惯。在相同的学校、相同的老师、相同的同学面前,她长成了独一无二的自己。

她心中的幸福亦是与众不同。爷爷虽说脾气暴躁,却能管住她的急脾气,鞭策她收起任性与傲娇。奶奶动不动就扯着大嗓门呼唤自己,这是奶奶关心她生活的方式,每次听到那大嗓门的呼喊,她都能感受到满满的爱意。唯有她自己明白,那令小伙伴们都惧怕的大嗓门,像大鹰展翅一般在天空中寻找着自己贪玩的孩子,饱含着深深的关爱。父亲犹如朋友一般,没有家长对孩子的束缚与管制,凡事都好商好量,令她轻松自在。

她在这样“特别”幸福的一家人里落地生根,深深地眷恋着这一家人。可如今,这个家开始变得不再稳固,突然出现的继母,令她局促不安。她守护了十年的家,珍爱了十年的亲人,突然发生了变动。心中的位置该如何挪移,心中的爱又该如何收放自如?

她要做个懂事的孩子,她要为父亲着想,她知道被人骂魏家断了香火是父亲和爷爷奶奶心中的刺。

她也悄悄在心中期许这个半路来家里的妈妈,又会给她带来怎样温柔细腻的宠爱,哥哥是否有趣,是否会像表姐疼爱表哥那般……

只是那个一直活在耳边的黄丽华呢,她为什么舍不得呢?

她模糊记得,五岁那年,一个女人挑着水回家时,将她衣服兜里仅有的两块钱塞进了她手里。领着她回家的莲姐告诉她那是她妈妈,虽然她只是默默盯着那个女人看,未留下只言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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