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荆棘玫瑰

次日暮色浸透巷道时,利威尔特意绕开巡逻兵的路线,在地下街最昏暗的拐角钻进那家蛛网挂落的杂货铺。他盯着角落里叠得歪扭的旧衣,用沾着硝烟味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件洗得发白的棉布睡衣,又随意扯出两套磨得起球的粗布衣裳,仿佛这些不过是随手取用的清洁工具,可挑拣时,却特意避开了带破洞的款式。

晚餐后收拾完碗筷,他背靠墙壁擦拭匕首的动作陡然顿住。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冷光,映出他绷紧的下颌线:“听好了,这规矩只说一次。” 刀尖突然精准点向门框的缝隙,"换衣服必须关门 —— 这是常识。"

“哦。” 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以前待的地方连门都没有,也没这么多破规矩,怎么到这儿什么都要管?

“你在腹诽什么?” 利威尔的灰眸如淬毒短刃,精准剖开她的心思,“正常人换衣服都会关门 —— 除非你之前待的地方全是变态。” 话音冷得像冰锥,尾音还拖着刻意拉长的嘲讽,“记住,这是你过往生存环境的问题,和正常人的常识无关。”

那一年,利威尔几乎就是拉扯着莉莉斯的家长 —— 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要教另一个半大孩子走路、洗碗、守规矩。她很聪明:相同的错提醒一次就绝不会再犯;还格外乖:不让她出门,就真的一步不踏出去;教她洗碗,哪怕手泡得发红也会洗完;甚至会偷偷学他的语气说话,只是学不像,反倒软乎乎的,像学狼嚎的小猫。

他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可莉莉斯的存在,也悄悄成了他的软肋:他开始像护着自己的命似的,小心翼翼守着她的存在。肯尼临走时的警告,让他那几年心里总像如芒在背。法兰还没来的那几年,他逼着莉莉斯裹上灰扑扑的粗布衣裳,白天他不在家,就把所有窗户都封得严严实实。深夜回来,总看见她蜷在角落擦匕首的身影 —— 那是他给她的防身工具,可他从没想过她会用上这东西,他总觉得,只要自己在,她根本用不上这玩意儿。

在自己受伤难过的日子,她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嗓音骂 “那群只会用香料掩盖臭味的渣滓”,鼻尖像他那样皱起,眼神里却总带着股懵懵懂懂的糊涂劲儿 —— 她连自己为啥要骂人都不知道,只是单纯模仿他,瞧着像还没长齐牙的猫,可偏偏,一天的烦闷都被她这一句话扇没了。某次回家晚了,他亲眼看见她用膝盖抵住一个闯进家里的小混混的喉骨,动作利落得像撕开发霉面包,眼神冷得像在燃着的焰火里仍锋利的冰。他终于知道,这株他亲手浇灌的荆棘,其实每一寸都是按着自己的样子生长,如今浑身都是淬了毒的倒刺,会在敌人伸手触碰的瞬间,把带着铁锈味的惧意扎进对方心口。

他原以为日子会就这么熬下去,直到熬出地下街的暗巷 —— 可他错了,意外总像地下街突然塌落的石板,一下砸穿生活裹着的那层虚假安稳。

她今天殴打普通百姓,事情可轻可重,全看她能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情报。

刚刚把她抱进怀里时就察觉了,她又在发高热,和在托洛斯特区被找到时一模一样。上次是她受伤濒死,身体像巨人那样自愈,这次又是什么原因?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利威尔握着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能摸到皮肤下脉搏跳得又急又乱。她身上又飘着那股淡淡的巨人铁锈味,不好闻,他记得以前的她,连衣服上沾点灰都会皱眉,绝不会容忍这种味道。

病房外,韩吉和埃尔文的谈话声隐约飘进来,不用猜也知道在说她的异常。埃尔文早在 844 年拉他进调查兵团时,就把他的底摸得差不多了,自然也知道莉莉斯的存在。从莉莉斯在托洛斯特区再次出现,埃尔文就对她格外关注,只是碍于他的面子没直接追问,却没藏着掖着 —— 几乎是当着他的面明晃晃地查:她驻屯兵时期的下属、甚至纠缠过她的有钱人的家人,都被问了个遍。皮克西斯把她交给埃尔文时那副 “事不关己” 的样子,分明是早知道莉莉斯藏着秘密,只是懒得深究。“莉莉……” 利威尔轻声唤她,指尖攥得更紧。

“嗯……” 莉莉斯缓缓睁开眼,浅金色的瞳孔里蒙着层朦胧的雾,身上的高热竟在醒来时迅速退了下去,

“利维,腿疼。”

“醒了。” 利威尔松开她的手,慢慢扶她靠在病床的靠背上,顺手垫了个软枕在她腰后,“疼的别人鼻青脸肿是吗?”

“抱歉。”莉莉斯微微咬唇,利威尔知道,这是她想道歉有扯不下脸的时候,就会露出这样拧巴的神态。

“道歉解决不了问题。” 利威尔膝盖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撑着金属床沿起身,后背靠在水泥墙上。床上的莉莉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连发旋都没动分毫,像是被定在了床上,一动不敢动。他垂眸盯着那团小小的影子,喉结滚动碾过字句:“现在,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嗯。” 莉莉斯抬头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弯起个浅弧,眼底还带着刚醒的倦意,却亮得像揉了碎光“话说回来,我们好久没见了,连奈娅都长这么大了。” 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也真的是抱歉,缺席了这么久。”

这句话像根细针,猛地扎进利威尔心里。门外,来送东西的佩特拉僵在原地,心脏先被狠狠攥紧,连呼吸都顿了半拍,又骤然松开 —— 像攥着的滚烫石子终于落地。原来莉莉斯是兵长的妻子,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兵长那么好,该有这样好看又温柔的人陪着他,自己早该放手了。往后就好好做他的下属,在他身后守着调查兵团,守着他想守护的一切。

这么多年,她从没贪过利威尔那张绮丽的脸,也没慕过他 “人类最强” 的名头。她喜欢的,是任务前深夜里他悄悄检查所有人的装备,把松动的刀片拧紧;是战友濒死时,他握着对方的手,认真记下每一句遗愿;是他用毒舌和冷漠裹着的、不轻易示人的温柔。之前找莉莉斯问话,不是想宣示什么,只是看到他们之间那种 “旁人插不进去” 的默契,心里慌了,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 当时莉莉斯说 “只是同事”,她那时还抱着点期待,想着哪怕他不主动,自己从现在慢慢靠近也好。可她此时此刻懂了,有些位置,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她从来不是会纠缠不放的人。

韩吉和埃尔文远远就看见佩特拉快步走开的背影,心下了然。这孩子对利威尔的心思,调查兵团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要是莉莉斯没回来,凭着佩特拉的细心和坚持,或许真能慢慢暖化利威尔的心。可太晚了,莉莉斯一回来,利威尔眼里就再容不下别人了。佩特拉太懂分寸,她以前从不愿用强硬的方式逼利威尔走出过去重新选择一次;她太心疼利威尔,连一点让他为难的事都不愿做,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连争一争的勇气都没给自己留。

韩吉叹了口气 —— 自己不是佩特拉,自己得争,争任何能让人类活下去的机会。

莉莉斯真的让人心疼,丢了记忆,像个找不到归途的孩子。可她没得选,巨人还在墙外虎视眈眈,敌人已经钻进墙内,妇人之仁没有任何意义;哪怕要伤了和利威尔这么多年的友谊,也得用所有能用的手段,逼莉莉斯想起过去。她知道利威尔懂她的心思,不会真的生气,可他心里肯定会难过吧。

之前在广场的人流中,她敏锐捕捉到莉莉斯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巨人气息。不同于宾赫尔索尼尸骸残留的腐臭,这股气味像从莉莉斯血脉里渗出来的铁锈味,随着她情绪的剧烈起伏,愈发浓烈。埃尔文显然也察觉到了,那些刻意激怒莉莉斯的话,分明是想借情绪的风暴,撬开她记忆的裂缝,把七年前的那个她逼出来。如今人类在绝境里挣扎,莉莉斯记忆深处的秘密,或许就是扭转局势的唯一希望。

“莉莉,现在可以了吗?” 利威尔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在寂静中划出隐秘的询问

没有接利威尔的这个提问,莉莉斯垂眸抚平床单上的褶皱,呼吸都放轻了一些,淡金色眼眸突然转向虚掩的木门,唇角蓦然的勾起在地下街时候常在他勉强才有的狡黠弧度:“韩吉分队长,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想我吗?躲在门外偷听,可不是调查兵团的作风。” “把你追问我可不可以配合实验的劲头拿出来,那个人才是你不是吗?”

“莉莉。” 被戳穿的瞬间,韩吉反倒没了之前的果决,心绪复杂地走进屋。她看着莉莉斯,忽然觉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这一刻她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东西会被打破,让调查兵团接近百年来前仆后继的牺牲都会变得有意义。

埃尔文的军靴碾过地板的吱呀声格外清晰,他挺直的脊背像永不弯折的长枪,蓝色的瞳孔泛起涟漪,像是深海突然翻涌的暗流。他的目光牢牢锁住莉莉斯高热褪去后有些苍白的脸。沉默在空气中凝结成冰晶,当喉结终于滑动时,声音有一瞬间的沙哑:"该称呼您为莉莉斯?弗里茨,还是莉莉斯?雷伊斯?" 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关上门,我不希望有第五个人知道。”莉莉斯没有去看利威尔的那边,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切都会撕碎他至今为止全部认知“下面的事情可能会让你们怀疑人生。”

信任的建立往往需要千丝万缕的联结,而最盲目的,莫过于毫无保留的爱意。此刻的莉莉斯对埃尔文仍存疑虑,可当她想起自己全部的过去的时候,那些与利维在一起的日子如烙铁般灼烫心口 —— 他是第一个毫无保留把她当做一个人去真心的在乎的人,她所有对人类世界的的认知都是这个人教给她的,教会她爱,也教会她坏;教会她怀疑,也教会她付出;他愿意为了她去冒险,她也愿意为了去死,这份深入骨髓的眷恋,让她选择毫无保留地信任利维,连带信任他所信赖的人。自己是利维一手养大的荆棘,自己这个荆棘只有有她的饲育者在一起才能绞断仇恨的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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