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宁煜望着奚尧脸上的笑,心道他瞧上的这只野猫不是一般的烈性。可偏偏也正因如此,他的兴趣才愈来愈浓,愈发食髓知味,不怕死、不要命地一次又一次地招惹上去。
萧宁煜的脚收回来了,可身上的热意却更甚。
隔着一层衣物奚尧都能明显感受到他身上升起的温度,烫得他立即松开了手,脸色也变了变。
萧宁煜瞧着他的反应,好笑地勾了勾唇,“奚尧,你怕了?”
“我怕什么?”奚尧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冷冷睨了萧宁煜一眼,“我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你也如此有精力。”
与其说是怕,不如说他是因萧宁煜那反应生出一丝难言的诡异——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有反应的?
太荒谬了。
察觉到那物变化时,奚尧的心下都因此一跳,只能不断同自己说,不要试图去理解疯子。
“将军要不要亲身试试孤的精力到底如何?”萧宁煜似笑非笑地看向奚尧。
“不必。”奚尧撤开身,跟萧宁煜隔开了一段距离,视线也吝啬地收了回去,活像个玩弄人的无情汉。
瞧着他冷淡的眉眼,萧宁煜面上虽仍带着笑,牙齿却有些含恨地磨了磨,恨他管杀不管埋。
这顿筵席吃到最后,陆秉行与贺云亭相谈甚欢,临散席时两人都还不愿意放下酒杯。而萧宁煜则完全无视他们俩,招呼都没打便径直离开。
萧宁煜从奚尧身边过去时,奚尧不经意地一瞥,就见萧宁煜的身下并未出现意想中的尴尬景象,而是一片平坦,毫无异常。
奚尧在内心奇道,这么快就消下去了吗?
一直在外候着的小瑞子就见自己主子面色铁青、健步如飞地出来了,连忙跟上去,“殿下。”
萧宁煜快步上了马车,沉声吩咐,“回宫。”
“是,殿下。”小瑞子替萧宁煜将马车的帘子放好,让车夫动身。
马车内的萧宁煜大腿还有一些麻木,那是被他方才用力掐的,是用强烈的痛感将身体里的另一种感觉给压了下去。
看得到吃不着的滋味让萧宁煜心里一片躁郁,恨不得现在就回酒楼把奚尧一起带走。
可他心知不可能。
算算日子,他那封折子呈上去已有几日,皇帝也该看见了。要不了多久,他布下的网就能抓住他意欲捕获的猎物。
这般一想,萧宁煜心中郁气才稍稍散去一些。
“回来了。”
奚尧刚回府,就遇上了在门口等他的奚昶,应了一声,“是,父亲。”
奚昶看他一眼,没瞧出什么来,“是见秉行去了吧?都聊了些什么?”
“没聊什么。”奚尧这是实话。
今日被萧宁煜这么一掺和,他跟陆秉行临分别了也没说上几句正事。
得了这么一回答,奚昶叹了一口气,“其实不用他说,你也该猜到了。陛下先是让你不必再回边西,后又将秉行从边东召回,这其中是何含义你不会不知。”
奚尧对此心中早已有数,这会儿反倒宽慰起奚昶来,“我知道,其实若是陆大哥也好,起码陆大哥对边西有所了解,将士们也服他,若是换了旁人我才是会担心。”
在皇帝跟奚尧说让他不再回边西时,奚尧就已在脑子里想了一遍能够接这边西统领一任的人。从各个方面来说,陆秉行都是最合适的。
陆秉行不仅领兵作战经验丰富,而且对西楚和边西各部的情况都有所了解,边西的将士也有从前跟在陆秉行麾下的,适应起来更快。
“秉行是不错,但我倒更希望是由齐连去边西。”奚昶意味深长地看向奚尧,“你可知为何?”
奚尧摇了摇头,没能理解到奚昶的意思。
奚昶并不意外奚尧的反应,却还是皱了皱眉,“奚尧,这朝中之事你总得试着去接触。若你总是不懂,来日定会栽一个大跟头。”
奚昶看着自己的二儿子奚尧,奚尧这小半生可谓顺风顺水,久居边外不了解京中之事,心地更是纯良,可坏也就坏在这。
奚尧在战场上见过许多穷凶极恶的敌人,刀剑挨过无数,却从未亲身领教过人心的险恶。
“你别忘了陆秉行他是先姓陆,而后才是一位将领。”奚昶沉声开口,为奚尧解了惑,“陛下此举,是要将边西军权交由世家,日后这也会成为世家掌控中最重要的一份倚仗。”
京都四大世家陆、崔、卫、郑自北周开国以来便一直身居高位,鼎盛时期朝中有过半数的官员皆为世家之人。而四大世家中地位最为显赫、家底也最为雄厚的当属崔家。
自开国以来,崔家出过三位宰相,现今的当朝宰相也正是崔家如今的掌权人——崔屹。
只是历来这世家权力过大都易让帝王心不安,故而先前两朝的帝王推行新政,放宽入仕条件,让生于商贾之家者亦可入仕。
这令朝中涌入了不少的新鲜血液,虽没有从根本上动摇世家大权,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世家的权力,让朝堂不至于完全受制于世家。
到了今朝,朝中更是生出了不少新秀,建立起一派能够与世家派系相较量的新派系。该派系以贺家为最显,另有陈、谢、柳三家。这几家早年从商,广纳财源,家底很是殷实。
不知是不是因前朝对世家打压得太明显,当朝的皇帝如今对世家倒是以拉拢为主,近些年更是放了好些权。
可同时,皇帝也不忘扶持新秀派系,说不清更重视谁,态度暧昧不明。
至于奚尧所在的淮安王府以及奚昶方才提及的齐连所在的定远将军府,这两家不属于任何一派。在朝中一直是中立态度,不偏不倚。
出于这方面的考量,奚昶才会说出齐连比陆秉行更适合接手边西大军的话来。
“父亲,陆大哥他不会如此。虽说他生在世家,但他志不在朝堂,更厌恶权术之争,我相信他不会将自己陷于此。”奚尧的语气坚定,这是他与陆秉行相识多年对其为人的信任,而后他又补上了一句,“如若兄长还在,我想他也会同我是一般想法。”
奚昶听得一怔,又因奚尧提起故去的奚凊心中免不了生出一些酸涩,干脆将此事揭过了,“也罢,不说此事了。此事再如何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与其思考这些,不如想想你日后会身居何职。”
皇帝之前提过会给留在京中的奚尧另谋新职,奚尧却对这新差并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轻笑了一下,“陛下多疑,左不过是给个闲职罢了,没什么好想的。”
“你倒是看得开。”奚昶冷哼了一声,“可你不想想,若你真得了个闲职,你可会心甘于此?”
你可会心甘于此,做这京中娇养安逸的雀?
奚尧怎会心甘?
亡兄身死一事尚未查清,西楚不曾与北周讲和,边西尚未真正安定,他怎能在此时就被困于京中?
他不可能做安逸自得的雀,他生来便应是翱翔于天际的鹰。
奚尧与奚昶这谈话还未过几日,京中便传召,命奚尧明日上朝。
上回让奚尧留京一事是皇帝私下同奚尧说的,这回让奚尧去上朝,却是为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奚尧边西的军权都交由新的将领,顺便归还兵符,同时也会授予奚尧新的官职。
奚尧许久未上朝,而这刚回京的陆秉行也一并上朝,二人方站在殿内,边上的大臣们就纷纷议论开了。
奚尧尚未归还兵权,因而仍与陆秉行并排站在一处。
陆秉行略有忧虑地看向奚尧,“惟筠,我总觉得今日的朝会陛下有什么事要宣布。”
奚尧心中已有定数,此刻还能与陆秉行说笑似的道了句,“是啊,陆大哥你怕是要升官了。”
这话更是证实了陆秉行上朝的这一路听到的传闻,解开了他自边东回京心中便生出的疑虑,可他的心情却并不因此觉得轻松,反而沉重几分,“惟筠,此前我并不知晓此事,我也无意与你相争。”
这话让奚尧听得心里直叹息,也更加坚信以陆秉行的为人不会令自身沦为世家用以争权的筹码。他宽慰陆秉行般对他笑笑,“陆大哥,你不必解释这些,我从来都是相信你的。”
萧宁煜走过来时,就听见奚尧这最后一句话以及对上他脸上的笑意,当下便有些不悦起来,说出口的话也很是刺耳,“奚将军倒真是一点都不为自己着想,什么时候了还忙着宽慰别人呢。”
这话里的火药味太浓,陆秉行想忽略都难。
他上回就觉得奚尧和萧宁煜的关系古怪,那种古怪的感觉这会儿更甚,让他这个向来不会多管闲事的人都有些不进想问问奚尧与萧宁煜到底是何种关系。
他这边还未思虑好,奚尧那边就已经回了萧宁煜的话,“殿下,臣为谁着想都不妨碍您。”
简而言之就是,与你无关,别多管闲事。
可得了这么一句并非好话的话,萧宁煜却笑了起来,意味不明地说了句,“那就提前恭贺奚将军谋得新职了。”
说罢,他便心情极好地走开,没再多看奚尧。
这话别说是陆秉行听不明白,奚尧自己都听得云里雾里,只是凭借他和萧宁煜多次打交道直觉判断这话里的意思绝非善意。
很快奚尧便得知了萧宁煜那句话的意思。
朝堂上,皇帝下旨将驻守边西、统领三十大军一任交由陆秉行。
可令奚尧没想到的是,他这边才将代表边西兵权的兵符交出去,就又收到了一块新的兵符。
皇帝将京郊四大营的统领一职指给了奚尧,等同是收了奚尧的一份兵权,却又给了他另一份兵权。
此举不仅出乎奚尧的意料,其余人也皆是没想到。
这圣旨刚宣读完,朝堂便炸开了锅,仿若闹市。
在一片喧闹声中,奚尧跪地行礼接过了圣旨和兵符。
抬起头的瞬间,他对上了萧宁煜的眼眸。
祖母绿的眼眸波光流转,笑意正浓。
奚尧的心神都因此一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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