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将军,郭将军,你们在这儿啊!”有一人仰头冲着烽燧上立着的两人嚷了一声。
奚尧循声低头望去,烽燧下立着的那人着一副鲜明甲胄,金盔护耳,顶上缀有绛色红缨,很是醒目。人也生得高大,更有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好容颜,仔细一瞧,竟还有几分熟悉。
可奚尧左思右想也没想起此人是谁,只好问身侧的郭自岭,“郭将军,这位是?”
“是崔将军。”郭自岭为奚尧介绍。
崔士贞,左掖主将。前阵子奚尧被授予四大营的统领时,这位也升了职,由守备升至了参将。只不过,因着所有人都知道崔士贞原本意不在此,倒是无人庆贺,生怕触了人的霉头。
奚尧对此人并无什么印象,他当年离京时崔士贞年岁尚小,不曾见过。那日下朝后因萧宁煜的一番话,他倒是着人打听过,却也没打听出什么,尚且不知是不是崔士贞此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竟叫人全然挑不出错。
奚尧按下心思不表,神色如常地与郭自岭一同下了烽燧,同崔士贞打了声招呼,“崔将军,可是有何事寻我与郭将军?”
崔士贞爽朗地笑了一声,对奚尧揖手行了一礼,“原是听闻奚将军今日来军营上任,这不,我早早地就领着左掖将士们操练,就等奚将军过来一瞧。哪料这左等右等都不见奚将军来,我一打听才知道将军您同郭将军在一块儿,这便过来寻了。”
新统领上任会巡视军营上下的操练情况,同各营主将了解军中事务,这是历来就有的规矩。只是崔士贞这番话却说得十分讨巧,足以显得对奚尧之敬重。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听进心里,难免会承上这份情。
可奚尧同旁人不同,他身居高位已久,阿谀奉承听得多了,此番话在他这里完全是讨不了巧的。更何况,奚尧心里明镜似的,知晓自己如今是抢了崔士贞的位子,这讨好的话听来便也像是绵里藏针一般。
奚尧对崔士贞淡淡一笑,“既如此,那便去看看吧。”话说出口却没有立即动身,而是叫上了一侧的郭自岭,“郭将军也一同前去吧,奚某尚有许多不懂之事想请教将军。”
崔士贞仍是笑着,顺着奚尧的意也邀请了郭自岭,“这样也好,郭将军与奚将军一同前去,想来能觉出更多不足之处。崔某资历尚浅,远不及二位将军,凡事都依赖二位将军多提点。”
奚尧又多看了崔士贞几眼,神色仍然淡,“崔将军过谦,如此年纪能身居此位已然胜过许多人。”
此话是真心的,抛去别的不谈,崔士贞今年方及冠,便已任参将一职,为一军主将,自然称得上是年少有为。
三人一同朝左掖练兵所在之地前去。一路上,崔士贞主动与郭自岭和奚尧交谈,话都多说得不卑不亢,并不会让人听了心中不适,反而领会到了其才学不浅。
不过短短一段路,奚尧便已领教到了崔士贞的八面玲珑之心,这样的人想必是在哪都能吃得开的,莫说是军中,便是入朝从文也能游刃有余。
思及此,奚尧倒有些好奇起来,当初崔士贞选择从军到底是崔家替他选的,还是他自己选的。又瞧了一眼崔士贞,见他眉宇间的自信,全然不像是心中无主,任凭家中吩咐之人。
这样的人他不见得能为友,但若为敌却会很麻烦。
左掖的将士训练有素,虽不及中军那般练出精巧的阵法,但仍然可圈可点。
奚尧并不吝啬赞扬,当即称赞了崔士贞一番,而后细细问了问军务,并无何错处,便又对其称赞了一番。
他这般倒让崔士贞心下有些无措,瞧奚尧的眼神也越发怪异。
奚尧说了这一会儿,唇舌难免干燥,伸出一点舌尖舔了舔唇,好受了些便准备继续往下说。
萧宁煜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一幕。
日头正盛,奚尧整个人都站在日光之下,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醒目,明晃晃的,伸出来的那点舌尖红嫩柔软,只是在唇瓣上轻轻一扫,留下一点水光。
萧宁煜却被这一瞬勾得神情微变,垂在一侧的手都紧了紧,捏成了拳。
“殿下瞧什么呢?”一旁的周澹之见萧宁煜神色有异,奇怪地看他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看见了奚尧,“这是…奚将军?”
萧宁煜懒得回应,而是高声叫住了奚尧,“奚将军!”
奚尧的话一顿,三人都听着这一声往萧宁煜的方向望了过来。
见奚尧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萧宁煜这才迎着目光快步走了过去,“几位将军聊什么呢?”
奚尧意外他还没走,瞧见他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周澹之,心下了然,“殿下这是送完东西了?”
萧宁煜并不回他这句,而是叫来一旁的兵卒,低声吩咐了一句。
几人都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只能在原地等那兵卒回来。
周澹之也踱步过来一起等着,趁着这会儿空闲便多打量了奚尧几眼,而后语气不明地道了句,“不知是不是边西风水好,奚将军这瞧着细皮嫩肉的,倒不像个行军打仗之人。”
奚尧体质特殊,自小便肤白,日头再盛也不见得晒黑。这般的话,之前萧宁煜也曾说过,那时是实打实地为了羞辱他。眼下周澹之此话却也同萧宁煜那时说的并无太多不同,左右听来都不是什么好话。
一侧的郭自岭和崔士贞听了神色俱变,心中猜测周澹之与奚尧莫不是之前结过什么梁子?
奚尧自己倒是清楚他从未和周澹之结过什么梁子,非但如此,其实奚家和周家还稍微沾点亲,论辈分,奚尧还得称周澹之一声“世叔”。
奚尧心中不快,先是瞪了萧宁煜一眼,这才对周澹之道,“世叔此话倒让我不知该如何接了,这是否行军打仗也不是光凭相貌便能瞧出来的。依我看,世叔瞧着其实也不似行军打仗之人呢。”
周澹之今日并未着将领服饰,而是穿了件寻常的青色衣袍。虽然并无大碍,但若真要依制追究起来,确实不合规矩,能罚俸一月。
出口之时周澹之并未多想,但奚尧这般毫无惧色的回应倒让他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多年未见,世侄这脾气可是见长啊。我不过随口一说罢了,你倒好,挑起世叔的不是了。”
奚尧没想他这般无赖,还真要拿长辈的派头,脸色冷了冷,当下便欲辩驳回去,那领了萧宁煜吩咐的兵卒便是这时回来的。
萧宁煜接过那兵卒拿回来的竹筒,笑着递到了奚尧的唇边,“奚将军喝口水,这天也热,降降火。”
奚尧这才知萧宁煜这是特意着人去拿水来了,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神情依旧不悦,“殿下是觉得臣火气过盛?”
萧宁煜一怔,笑得有些无奈,“将军这可冤枉孤了。孤叫人去拿水来时,只是觉得天热,怕三位将军口渴罢了。奚将军又何须这般曲解孤?”
奚尧依旧不想喝,心中还有些恼,不知是恼萧宁煜此前说的话,还是恼方才周澹之的那句讥讽,转开脸,“多谢殿下好意,臣不渴。”
萧宁煜的脸色也冷了冷,却是转向一旁的周澹之,“周将军方才所言属实是难听了些,依孤看,您不如给奚将军赔个不是。您二位结仇事小,可若日后军中不和,事可就大了。”
他这话是明摆着要维护奚尧了,不仅周澹之、郭自岭和崔士贞诧异,连着奚尧自己都觉得诧异。
周澹之脾气古怪是出了名的,当下却是顺了萧宁煜的意,给奚尧赔了礼,“方才是世叔所言欠了些考虑,并无恶意,世侄莫要往心里去。”
“世叔言重了。”奚尧没再冷脸,将萧宁煜递到唇边的竹筒接过来,饮了口水。泉水清冽,缓解了他唇舌的燥意,心下好受许多。
等奚尧喝完,萧宁煜又将竹筒接了过来递给一旁的兵卒,动作十分自然,在场其余几人都瞧着古怪。
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般好了?奚尧什么能耐居然让当朝储君伺候他喝水?
再怎么迟钝,奚尧也觉出来了一些不对,却不好解释什么,轻咳了一声,转而道,“崔将军可还有什么事要说么?”
崔士贞想说的原已说完了,此刻却临时生出了别的心思,对奚尧拱了拱手,“此前便听闻奚将军武艺过人,却从未能有机会见识一番。今日正好有机会,不知将军可愿与在下切磋一二?”
“切磋?”周澹之闻言一笑,看热闹般望向奚尧,“难得有这般机会,世侄不如就答应了吧。正好,世叔也想看看你在边西这些年都长进了些什么。”
两人一人一句,便将奚尧架在了火架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奚尧对此等武艺切磋向来无惧,若是与崔士贞切磋一番倒也是个能知晓对方真材实料的机会。可还没等他开口,便听身侧的萧宁煜冷哼了一声。
“崔将军也不曾与孤切磋过,今日机会难得,怎么不想与孤也过过手?”萧宁煜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眯着眼瞧向崔士贞。
奚尧拧了拧眉,看向萧宁煜,只看到人阴沉沉的侧脸,心下怪异:此人这又是犯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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