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偏心

“真心?”萧宁煜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勾唇嘲讽地笑笑,绿眸泛着的光也冷冷的,“真心能值几文钱?”

萧宁煜将目光落在那池子中,池水清澈,一眼便能窥见水中几尾红鱼正于假山中穿行,“人也像这池鱼一般,鱼为食,人为利,至于真心——”

“真心是这世间最不值钱的东西了。”说这话时,萧宁煜的神情很冷淡,甚至隐约有一丝厌恶。

卫显晃了晃脑袋,萧宁煜一番话他却只听进去“为食”二字,“可不就是‘为食’么?我早说了,这人在世就是为了一顿好菜、一壶美酒,每日吃好喝好便已是人间极乐了。”

说完他还咂摸了一下嘴,双眼冒光地看向萧宁煜,“所以殿下,我们何时启程去那宝华楼吃上一顿好酒好菜?”

萧宁煜好气又好笑,“难不成你今日来,就为了让孤请你一顿饭食?那宝华楼饭食虽奢,可你堂堂卫家的大公子若是想去那宝华楼吃一顿,岂不是轻而易举?怎的你像是出不起饭钱,来赖着孤了似的?”

卫显嘻笑着说,“可不就是出不起吗?若要是出得起,我又何须上你这来?”

闻言,萧宁煜都不用多想便知晓了其中缘由,了然地笑笑,“你这是又被御史大人克扣银两了?”

“可不是么?非要我去做官,你说我这文韬武略都不行,做什么官呐。”卫显脸一垮,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我爹成天就说我是那扶不起的阿斗,将来我卫家大业无人可承。可我这人就只想吃好、喝好、玩好,哪有那么远大的抱负?

“再说了,这卫家又不是就我一个儿子,我那些庶出的弟弟不都比我能担大任么?”卫显是个实心眼的,府中庶弟为了出头争得头破血流,他却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萧宁煜听着竟生出几分羡慕,久居这宫中,为利、为权明争暗斗的不在少数,他也不止一次险些丧了命。

卫显瞧着整日游手好闲,可是就连这点闲,却也是这世间绝大多数人可望而不可得的,萧宁煜这般生在皇家之人,更是不必想。

“我娘也是,我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爹让她不给我银两,她还真就不给了。”卫显将自己腰间上系着的钱袋给一把扯下,打开给萧宁煜瞧,“你瞧,就剩这么些铜钱,还是我在益州的酒楼结账后剩下的。”

萧宁煜笑着从中拿出来一枚铜钱,原本只是想把玩一下,端详片刻后神情却微微一变,“这铜钱你说是在益州结账剩下的?”

“是啊,这还能有假?”卫显说到这事更是烦,“我爹是突然把我给绑过去的,身上就剩了点酒钱,到益州只够我去酒楼吃喝了一顿,后头就没钱了,只能是天天吃炊饼。你不知道,那炊饼又硬又干,差点没将我的牙给磕掉。”

萧宁煜将那枚铜钱拿在手中抛了两下,而后扔回卫显的钱袋里,跟里头还剩的铜钱一碰,叮当一声响,“兴许你喝了顿假酒呢?”

“去你的。”卫显被打趣了一句也笑起来,一扫之前的烦躁,将钱袋系回自己的腰间。

“走吧。”萧宁煜在卫显的肩上一排,“请你去宝华楼喝酒,今日随你喝多少,定要尽兴而归!”

卫显闻言略微激动起来,眉眼俱笑,“到底是你讲义气,没白结交你这么多年。”

萧宁煜言出必行,到了宝华楼便点上了一大桌的好菜,连着酒楼里最贵的桃花酒都点上了三壶。

酒过三巡,卫显的脸上已然是绯红一片,倒豆子般同萧宁煜诉说起自己此番前去益州的苦来,将那路途有多颠簸,城郊饿殍有多凄惨翻来覆去地说了个遍。

萧宁煜耐心听他说完,才喝了一口温茶,慢悠悠地问了句,“这几年并未涨税,益州何以突然闹起了饥荒?”

卫显灌了一口酒,闷闷地说,“虽是没涨税,可前年和去年大旱,收成实在是差。本就颗粒无收还得照例缴税,拖了两年,今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罢。”

“不对…”萧宁煜皱了皱眉,“七州之中益州所拥良田并不少,甚至远胜交州、滨州,饥荒若是大旱所致,交州和滨州此刻境况应当也不会好到哪去才是。”

而若是三州都闹起了饥荒,难民早就数以万计,京都也不可能无动于衷、置身事外。

卫显已然是醉了,说话也渐渐吐字不清,“这我倒不清楚…在益州城中酒楼吃饭时,听几个百姓说了几句,是因为益州还得缴纳储备粮…”

“咚”的一声,醉酒之人话说一半将头磕在了桌子上,彻底昏睡过去。

若卫显还醒着,便能看见萧宁煜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山雨欲来一般。

益州离边西近,历来就会给边西的军队提供军粮。而在军队休战时,也会为军队供应储备粮,以备不时之需。只不过这储备粮按理来说,收取数额为军粮供应的少半,而若逢大旱则是不收取的。

可听卫显方才话里的意思,这两年益州大旱,却还是照例上供了储备粮。

怪哉,得着人好好查一查。

“二位客官里面请,客官来得不巧,今日雅间已满,您看坐廊上可行?”外头传来小厮接客的声音。

萧宁煜原是随意听听,却忽地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

“陆大哥,你觉得呢?”

萧宁煜拿茶杯的手一紧,不曾想过今日会在这遇上奚尧与陆秉行。

“那便坐廊上吧,倒也可赏赏外头的春景。”陆秉行笑着应了。

小厮领着二人在廊上的座位坐下,一边给二人分别沏上一盏茶,一边笑着应话,“客官所言极是,这处位置能一览这湖边垂柳、山间春桃,比雅间可多了一番趣味。”

说到山间春桃,北周有一民俗,每逢春日,便有人折下桃枝赠予心爱之人以表情意。而方才奚尧同陆秉行在街上走了一路,没少遇到姑娘朝陆秉行抛桃枝。

奚尧这会儿也不由得打趣陆秉行,“同陆大哥在城中这么一走,身上尽是桃花香气。”

陆秉行无奈一笑,“惟筠,你怎的只打趣我?那些姑娘可也没少给你抛桃枝,你倒好,竟将桃枝尽数抛了回去,寒了多少人的心?”

二人坐在廊上,谈话自然也断断续续地传入雅间里,被萧宁煜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这会儿听到说奚尧将收到的桃枝都抛了回去,一下竟能从脑中想到奚尧冷着脸、不解风情地抛回桃枝的场面,一时失笑。

“我对她们无意,若是收下才是不妥。”奚尧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为有何不对。

陆秉行见他这样,倒多了几分忧虑,“你如今也到了娶妻的年纪,怎的这情爱方面像是还不曾开窍一般?”

情爱这东西素来不在奚尧所考虑的范围之内,他生命之中有太多事要考虑,而情爱与之相比不过是鸿毛。

虽是这般想,奚尧却不能这般同陆秉行说,索性转开话头,“不说这个了,陆大哥今日不是说有事找我么?”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陆秉行抿了口茶,“日后你就留在京都了,而我不日便要前往边西,再见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想来你这方任新职,若不赠你些什么,我这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顿了顿,朝着奚尧望来,眉眼间俱是看家中幼弟般的温和,“前日总算让我寻到了合适赠你的,正巧今日得空便约你出来,将这礼赠你。”

奚尧眨了眨眼,有所动容但有意推脱,“陆大哥,你我之间何必弄这些虚礼。即便是你什么都不赠我,日后我二人远隔万里,我心里仍是会时刻挂念着你。”

“你别急着推脱,待你见了我给你备的礼只怕是不想还了。”陆秉行早知奚尧会如此,故意卖了个关子,不急着告诉奚尧自己为他准备了什么礼。

这样果然将奚尧的心给吊了起来,好奇地问道,“陆大哥这是给我准备了何等大礼?”

陆秉行有心隐瞒,故作高深地笑笑,并不直说,“等你见了你便知。”

萧宁煜并未明白送礼也是一门学问,他送礼素来是想送便送,光明正大地、不心疼银两似的送,出手格外阔绰,属于是真金白银砸下去只听个响、得声笑。

偏生却一次次在奚尧这儿碰了壁,满鼻子灰,别说是捞不着个好脸,连句好话都不曾听过。这会儿他听陆秉行也说要给奚尧送礼,奚尧本说不要,可陆秉行又说了两句,奚尧竟不推脱了,心里一时便有些吃味。

奈何太子殿下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遭人捧惯了,学不会在自己身上寻错处,只觉得是奚尧同陆秉行情非一般。

念及此,萧宁煜再也坐不住,起了身从雅间走出去,笑着打断了那二人谈话,“不知陆将军是给奚将军备了何等大礼,孤可否有幸瞧瞧?”

二人闻声朝他看来,皆是一怔。

陆秉行先笑着应话,“今日真是巧,未曾想能在这儿遇上殿下。”

萧宁煜也笑着回,朝二人走过来,“孤同人来此喝酒,也是巧,竟遇上二位将军。”

这二人面上皆带着笑,倒显得边上神色冰冷的奚尧像个异类。

等到萧宁煜走近了,奚尧也不曾主动同他搭话,此举更是让他心下不爽,忍不住握上奚尧垂在身侧的手,凑上前低语了一句,“将军,怎的陆将军送礼你便收,孤送你便不收,哪能如此?”

“将军,你这心,也太偏了。”男子故意压低的声音里竟带了一丝淡淡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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