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五十一、同游

临近生辰,宫里越发忙碌,萧宁煜也难以抽出空,不是得去试新制的礼服,就是得去听人汇报生辰宴的布置。

皇上虽与他并不亲厚,表面功夫却是不落下的,自打他被册立为太子,每年的生辰宴都是大办。前不久皇上被朱雀营的案子闹得心烦,正巧借着萧宁煜生辰宴的由头让宫里热闹热闹,布置比往年更华贵,流程比往年也更繁琐。

萧宁煜烦不胜烦,好不容易才在四月二十这日从宫里出来,去赴跟奚尧的约。

马车内,萧宁煜揉着额角,眉心紧蹙,声音也沉得厉害,“这些个琐事,他们就非得来烦孤?往年不都是母后过目么?”

他自己从来无所谓生辰宴的排场,每年在那坐一晚上,身边一堆人叽叽喳喳地说话,叮铃啷当地奏乐,吵得一个头两个大,宁愿不办才好。

一想到他还得跟那些一个个表里不一的东西虚与委蛇,心里更是厌烦。

“殿下有所不知,皇后娘娘前一个月便住进小祠堂了,说是要静心礼佛,到现在都还不曾出来。底下的人也不敢去打扰娘娘清净,自然都过来找殿下了。”马车外的小瑞子回了话。

礼佛?萧宁煜的双眼微眯,若不是他清楚得很,他那母后从来不信那些个泥土糊的东西,这会儿也该被蒙骗了过去。

细细算来,他上回去请安,也已过去月余。

罢了,回宫后去看一趟吧。

马车行至凤灵山山脚时,已经有一辆马车在那停着了。

许是为了掩人耳目,奚尧今日坐的马车并未印有王府的图案,普普通通的,并不起眼。

起先,萧宁煜没有认出来,是见到了马车边上立着的邹成,才意识到马车里坐着的是奚尧。

来之前,萧宁煜甚至做好了奚尧不会来的准备,未曾想奚尧不仅来了,甚至还比他早到。这让萧宁煜原本的郁色一扫而空,伸手便去掀马车的帘子,笑着问,“将军既到了,怎的不下来?”

他未设防,手上忽然挨了一记打,松了松,帘子又放下了,只听得马车内传出来冷冷的一句,“不必费那功夫,左右一会儿就该原路返回了。”

萧宁煜唇边的笑意微顿,“将军这是何意?”

奚尧轻嗤一声,听起来有几分恼,“不曾见过自己约了人,倒叫人来等着他的!”

原是怪他来得太迟,萧宁煜听了,不知为何并未生气,反而笑意加深,“这确实是孤之错,若是早知将军会提前到,孤定当昨夜就沐浴焚香,来这静候,不让将军好等。”

怎么听都是打趣的话,奚尧更恼了,掀开帘子斥道,“萧宁煜!”

可他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绿眸,和一只递到眼前的手,晃了晃神。

萧宁煜笑道:“将军先下来吧,孤扶你。”

奚尧回过神来,用力拍开他的手,道了句“用不着你”,而后干净利落地从马车上跃下。日光正好照到他颈间,一片雪似的从萧宁煜眼前飞过。

萧宁煜的双眼微眯,在这和煦的春日里生出一股盛夏才会有的燥意。

“说吧,有什么事。”奚尧面色冷冷,眉宇间略有不耐,显然以为萧宁煜只是约他在这有话要说,把话说完就准备走。

“去年这山上有个庄子要出手,云亭将它买了下来,又重新修缮一番,前些日子刚好完工。庄子里有一池药汤,对温经散寒、疏肝解郁有妙用。将军近日受累,孤特请将军过来泡一泡药汤,放松放松。”萧宁煜今日却不是请奚尧过来说两句话就走的,不疾不徐地将事由交代了。

他之所以不在信里写明,是因为太了解奚尧,若是看到是这么一件事,恐怕就不来了。

果不其然,听完萧宁煜所言,奚尧的眉心微蹙,狐疑地看了看他,“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个?”

实则不尽然,萧宁煜是念着奚尧体寒,多泡药汤对身体有好处,才特意为之。不过这层原因他不好意思道出口来,便只淡淡道,“不然将军以为,孤还能为了什么?将军放心好了,不止有你我二人,孤还请了卫显跟贺大人,还有崔、郑二位将军。”

“你还请了崔士贞和郑祺?”这倒让奚尧有几分意外。

萧宁煜跟贺云亭、卫显交好,叫上他们俩没什么可意外的,但是崔士贞和郑祺皆为世家公子,都在军中任职,任谁也能想到,萧宁煜同他二人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情分。更何况,前不久案子刚结,眼下世家与他结了大怨,这时候请崔士贞和郑祺一同游玩意欲为何?

许是见奚尧面有疑虑,萧宁煜解释道:“有时候,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何况,在朱雀营失窃一案中,崔士贞烧了崔家账簿,避免此物落于旁人手中,留下祸患;郑祺则推波助澜促成了郑琨的罪,没了嫡子在前,日后他继承郑家家业再无阻碍。

此二人行事皆藏于人后,一人心思缜密,一人胆略兼人,不可小觑。若不及时提防,唯恐养虎为患。

“他们会来吗?”奚尧眉心微蹙,寻常人在这种时候定是恨不得退避三舍才好,怎会主动应约。

“会来的。”萧宁煜端的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态,眉梢轻挑,“比起孤,他们显然更急于了解孤的下一步动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像是为了验证他说的话一般,话音刚落便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循声望去,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驶来,前头那辆是崔府的,后头则是郑府的。

见有人来了,奚尧避嫌似的与萧宁煜拉开好大一段距离,中间能塞下三人。察觉他的动作后,萧宁煜看了他一眼,心里很清楚为何要这般做,可面色还是忍不住沉下来。

崔士贞和郑祺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着了萧宁煜的臭脸,心里皆是一咯噔。

尽管心中已然掀起惊涛骇浪,二人面上倒还是不动声色。

崔士贞先对萧宁煜行了个见礼,恭恭敬敬地赔罪,“殿下,崔某来迟了些,还望殿下勿要怪罪。”

郑祺也跟在他后头对萧宁煜行了个礼,不过并未像崔士贞那般赔罪,只是道了句,“见过殿下。”

萧宁煜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游走片刻,见着郑祺因没得到允许,一直维持着弯腰行礼的姿势而面色微变,这才不紧不慢地抬抬手,“谈不上怪罪,是孤来得早罢了。”

郑祺直起身时,不着痕迹地看了萧宁煜一眼,眸光有几分幽暗。

崔士贞则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奚尧,笑着关切道,“奚将军,真是许久未见了。”

这话实在说得妙,在此的人都心知肚明为何这些日子不见奚尧身影,崔士贞这般说,显然是为了戳奚尧的痛处。

奚尧看着面前笑里藏刀的崔士贞,面色分毫未变,冷冷道,“确实是不巧,这几日我在军中都未见过崔将军,还特意问过,道是崔将军家中有些事需要料理,告假了几日。今日一见,崔将军春光满面,也有功夫出来玩乐,想来家中之事已然无恙了。”

崔士贞唇角微微抽动,“劳将军挂怀,确实无恙了。”

且说了这么几句,剩下二人总算姗姗来迟。

贺、卫两辆马车几乎是同时停下的,贺府的马车在前,卫显却先从后头的马车上三两步跳下来,隔得老远就冲萧宁煜这边挥手,“大家怎么都到得这般早?岂不是等了许久了?”

萧宁煜冷哼一声,“你怎不说是你自己到得晚?”

郑祺帮腔了一句,语气有几分不耐,“卫公子架子还真是大,让殿下和我们几人好等。你若再不来,我都想打道回府了。”

谁料卫显横惯了,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当即呛声,“我不过也就是客气一二,郑八你怎么还真拿上乔了?你要想回去你就自个回去吧,我还不想跟你一道走呢!”

“卫显,我说多少次了,不许叫我郑八!”郑祺被卫显气得咬牙,他在家中排行第八,且是庶子,最厌恶的便是有人叫他郑八,像是提醒他无论他如何努力,有些东西都注定不属于他一般。

“我就叫了怎么了?叫不得么?!”卫显可没被他吓到,气定神闲地走来,还对他做了个鬼脸。

贺云亭没料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卫显都能跟人吵嚷起来,颇为头疼地跑来,将二人分开,打了个圆场,“卫公子,郑将军,何须为这么点小事动气?不如早些上山,去庄子里头玩乐为好。”

提到玩乐,卫显那还顾得上跟郑祺斗气,笑道,“贺兄,这在玩乐上,我可是什么都略懂一些,你若是拿些什么次品来,从我这可讨不到什么好。”

贺云亭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竟看得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卫显缩了缩脖子。只是很快,贺云亭又垂下眼,缓缓道,“那是自然。这庄子虽是我的,可今日是殿下请各位过来游玩,贺某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糊弄殿下的。”

闻言,崔士贞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贺大人对殿下倒是向来忠心。”

若说郑祺是惹得卫显不快,那崔士贞则是更甚,从头至尾连个招呼都懒得打,二人像是互不相识一般。这会儿听到崔士贞说话,卫显更是往前跑了两步,凑到萧宁煜身边,抱怨道,“你今日是中邪了不成?请那郑八就算了,怎么连崔家这讨人厌的一块叫上了。”

他一副偷偷告状的架势,声音却不小,被就走在身后的某位“讨人厌”的听了个正着,面色好不精彩。

萧宁煜抬手,不怎么客气地在卫显头上一敲,“就你事多,叫上你就不错了,再吵吵你干脆一人下山好了。”

他敲得轻,卫显却是夸张地用手捂着头顶,往边上奚尧那一跑,委屈道,“奚将军,你瞧瞧,他们真是个个都欺负我。尤其是殿下,他还对我动上手了!”

不知为何,许是少有见到卫显这般性子的,奚尧竟觉得他这般倒也率性可爱,瞧他像是瞧自家弟弟一般,温和地笑笑,“他也不过是跟你逗趣,又不是真的赶你走。”

卫显几头受气,这会儿见到奚尧春风细雨般,感动极了,立刻握住奚尧的手,“奚将军,还是你好,我跟你一块儿走吧。”

“行。”奚尧也不介意多一人在边上,何况卫显活泼得很,倒也能解个闷。

而原本并未真的生气的萧宁煜在瞥见卫显狗腿子似的动作后,面色当真沉了下来,目光跟冰刀似的落在他跟奚尧相握的手上,恨不得立即将他给扯开。

卫显总觉得背后好似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却又什么都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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