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连绵不休的热意裹挟之下,萧宁煜的反应远不如平素敏捷,被链条扯得微有滑动。
惊愕的情绪在他脸上缓慢浮现,疑心自己中蛊过深出现了幻听,难以置信地向奚尧确认了一遍:“你说什么?”
眼前之人如他记忆中神情冷漠,并未因他的窘迫而生出太多动容,声淡如水,“听不懂吗?让你爬过来。”
这下萧宁煜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面上的惊愕与茫然骤而消散,体内沸腾的热意也好似被一盆隆冬时节屋檐化开的雪水浇下,寒了个透彻。
那点因为奚尧未曾离去而生出的欣喜也变得尤为可笑起来。
他该想到的,经过上回连日的囚禁,奚尧如今应是对他恨之入骨。
比起好心搭救,奚尧更该落井下石。
萧宁煜闭了闭眼,做好即将迎来一番奚落与讥讽的准备。
可这反应却令奚尧误解其意,轻嘲道:“怎么,换作是你自己,便做不到了?便觉得屈辱了?”
萧宁煜闻言面色更是难看了一分,抬起眼睑,冲动地直言:“分明是于你而言,只要让你留在孤身边,无论做什么,你都觉得屈辱。”
因为奚尧早已对他盖棺定论,所以无论他之后再做什么,是好是坏,是善是恶,都没有任何分别。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眸被热意染红了一圈,像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是站在近侧都能感受到那热度,不禁生出唯恐会被灼伤的错觉。
细看之下,不难发觉那眸底还藏着些许委屈。
那点委屈令奚尧感到荒唐,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
是了,傲睨自若如萧宁煜,是断断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处的。
奚尧早该知晓的,于这般身居高位的人而言,俯视众生,人人皆为蝼蚁,因而无论赏罚,受者都理应心怀感激。
大周当今的这位帝王便是如此,作为继任者的萧宁煜也不遑多让。
真真是应了那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样的人,何须奚尧来担忧生死?
生也好,死也罢,与他又有何干?
如此一想,奚尧索性转身,打算放任萧宁煜自生自灭,然而他未能这般轻易离开——
有股力道及时拽住了他的衣袍,伴随着急切的一句,“你去哪?”
奚尧本想不客气地出言讽刺,扭头却见方才还百般不愿的人这会儿为了挽留他已然跪在了床塌上,衣衫凌乱,形容狼狈。
萧宁煜难得示弱地垂着头,低声说:“奚尧……你留下来。”
只是这平铺直叙的语气不像在商量,依然是在命令。
此人实在是习惯了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便是到了这般窘境也丝毫不改。
可那微哑的嗓音为其平添了几分可怜,让奚尧心中无端生出些许异样,立在原地没动,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想要离开,还是想要留下。
犹豫不决之下,奚尧俯视着身前人,沉声发问:“留下来之后呢?你又准备做些什么?像上次一样,再将我锁在你这宫里日日夜夜折辱?”
一时间,萧宁煜仿若察觉出体内那只蛊虫的所在,正一寸接一寸地不断啃噬着五脏肺腑,感到既痛又空荡,心口之处尤甚。
他意图辩解地张了张口,声音不觉发颤,“我没想做什么…你别生气。”
拽着奚尧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他想要用力,却先感到一阵无力。
有悔恨在他心底疯长起来,促使他讨好似的膝行着朝奚尧靠近,姿态摆得更低,堪称是低声下气,“你要如何才能解气?”
似乎与奚尧相较之下,那所谓的自尊、颜面都变得一文不值。
……
但萧宁煜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是萧宁煜。
此人高傲自负、劣迹斑斑,奚尧过去尝试过逃脱、反抗、躲避,方法用尽,都难以将之甩得干净,如今倒是被拽进一团不明就里的迷雾之中。
奚尧不愿完全顺萧宁煜的意,可似乎也不忍看人身陷险境,何其矛盾。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他渐渐对萧宁煜失去了原本坚定不移的狠心。
……
要怪就怪人心,人心实在是贪婪。
他那夜站在奚尧房门口淋雨时,想的只是奚尧能少恨他一些便好;他方才挽留奚尧时,想的只是奚尧能暂时留下来便好。
似乎最初也是如此,他原本想要的只不过是场鱼水之欢,哪知自己贪婪无度,如同迷失心智的赌徒,不仅胃口愈来愈大,赔进去的也愈来愈多。
他明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却依然固执地拽住奚尧的衣角,哪怕血本无归也在所不惜。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