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逢

赵冬阳自然记得陈月露。

她们是初中同学,都在同口一中就读,同一年级不同班级。

陈月露在初中的时候像棵小豆芽菜一样,个子只到赵冬阳的下巴,脸上有婴儿肥,一头软软的厚厚的泛着金色的齐耳短发,整个人乖乖的软绵绵的。

她还是赵冬阳转来这个小镇以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他为数不多的觉得美好的校园生活记忆里,都有这个女孩的身影。

类似某些关于美好的水印一样,只要一出现就令人心情愉悦。

时隔这么久,依然残留着一定效力。

后来赵冬阳的人生逐渐滑入深渊,陈月露也因为某些原因转学走了,两个人的人生就像两条交叉的直线,逐渐变远。

一下就过去了12年。

而她从这个非常奇怪的时刻突然蹦了出来,轻轻地冲淡了赵冬阳被拖入那些旧事中的窒息感。

日头变得烈起来,赵冬阳把张继国推回杂货店。

在这转瞬间,张继国又忘记了夏琳的存在。

赵冬阳招呼陈月露进来坐,陈月露四周看看:“这里比我记忆里稍微变化了一些。”

赵冬阳简短地回答了一遍做过哪些改造,类似一个导游。

他问她想喝什么饮料,陈月露要了一瓶矿泉水。

“冰的还是常温的?”

“冰的。”

赵冬阳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仔细擦了一下瓶身上的水雾才递给她。

陈月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长高了,身高快有一米八,整个人晒黑了些,捏着水瓶的胳膊薄而有肌肉,肩背和以前一样平直,脸比以前稍微有了骨骼感,依然遗留着一些少年感。

以前他在学生中是个意气风发的那种类型,而她在初中里则像一个随时快要溺死的小动物。

他在很多时刻都保护过自己,也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他却不知道的是,是他的存在使她撑过了那段最黑暗的时光。他那些仗义的举动,几次都阴错阳差地替她挡住了罪恶的降临。

陈月露心里升起一股久别重逢的愉快,她接过矿泉水,淡淡地说:“你除了长高了,跟以前变化倒是不太大。”

赵冬阳笑了笑,也拧开一瓶水,目光没有重力地往她脸上落了一下,“如果不是你自报名字,我都不会认出你来。”

她现在变得欣长,婴儿肥都褪去了,五官更加立体,她不瘦弱也不羞怯了,举止更加利落。

赵冬阳指指眼睛,“你以前都不戴眼镜。”

陈月露抬了一下眼镜:“没保护好眼睛,后悔死了。”

“你是不是好久都没回来过了?”赵冬阳断断续续听说过她的一些消息,去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后面考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虽然学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但总之过的是比他好得多的人生。

“嗯,一直在外面上学,毕业后在北京工作了一年。”

赵冬阳顺口问道:“过得还不错吗?”

屋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赵冬阳不知道这个问句让她在想什么。陈月露歪了一下头,略努力地思索后说道:“不知道怎么才算不错。”

她慢慢喝了一口水说:“应该说是比较幸运才对。”

她刚开始脱离初中那段往事时,是一种麻木感,而逐渐了解到以前旧事的真正全貌后,陈月露才发现自己不仅是受害者,也不仅是旁观者,还是一个幸存者。

她之后产生严重的创伤——头痛,无法入睡,易怒,吞咽困难,那些梦魇般的事件在她脑海里不断闪回,每一次都能成功引发她的窒息。

她不明白明明自觉都已经对伤害脱敏了,为什么却还是持续地产生着这样的痛苦。

直到她走出来后知道,她这种情况有个专业名词叫做“幸存者内疚”。

她半垂着头,手指轻轻捏了一下水瓶又松开,“有一段时间过得很辛苦,那种辛苦像是在一场巨大的灾难后,只有自己一个人徘徊在灾后的现场,”

“但很快就过去了,我找到了排解方式。痛苦只要有了目标,人生就会一下子顺畅起来。”

她语气平淡,说得内容很克制。但赵冬阳依然感受到了她的阴霾。他有一丝意外,他意识里那个可爱的小豆包的命运走向应该是安稳又温暖的。她是那种小妹妹一样的角色,总能引发人的怜悯和善意。没人会忍心让她的生活里有重创和波折。

赵冬阳刻意没有去问那些波折,而是下意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那都过去了。”

陈月露歪着头看他,连眼睛都笑了。

时间和命运好像给两个人划出了一条巨大的隔阂。

但再见面,那条鸿沟却很轻易消失了。

好像重新回到了初中时候。

赵冬阳换了个话题问:“那,你这次回来是办事儿?呆多久?”

“呆挺久的,”陈月露说:“我租了这旁边的房子。”

“什么?”赵冬阳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我租了你家旁边的房子,我们以后是邻居了,房东说那房子没有收拾过,我本来是想见见你,再从你这边借点工具打扫。”陈月露非常认真地说,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同口一中,补充说:“那里会是我工作单位。”

赵冬阳的意外更加明显,他没有想过陈月露是回来工作的。

她是成了一个初中老师吗?而在这个十八线的小县城里,同口初中的教育资源一直贫瘠,升学率低迷,无路是薪资还是发展,对年轻人来说都不是好的选择。

“行,回来也挺好。”赵冬阳嘴上这么说,没再发表任何见解,转身去杂货间帮她拿清洁工具。

陈月露则拿起一个小筐,开始在店里选择生活用品。她仿佛什么都缺乏,牙膏、毛巾、床单、拖鞋,连内裤都是现买的一次性,零零散散攒够了两大包,看得赵冬阳略微吃一惊。

结完账,赵冬阳帮她把东西拎到隔壁。她还带了一个大行李箱,放在楼梯拐角处,赵冬阳伸手拎了一下,异常重。陈月露走过去,搬起箱子的底部,和赵冬阳一人一边,两人一起抬上了二楼。

而一上楼,赵冬阳直接皱起了眉。房间的状况看上去惨不忍睹,地面上积攒着的污垢使瓷砖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墙面暗沉的墙纸已经发了霉,衣柜的柜门是歪斜的,木床是快散架的,看上去唯一完好的是一张桌子。

陈月露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又打开了水龙头,水电还能用。但燃气点不着。

“这怎么住人,”赵冬阳说:“小月亮,你不是被骗了吧?”

“是比想象中麻烦。”陈月露的神色比想象中淡定,她挽起来袖子,抬手把披在肩膀的头发扎起,掏出一张湿巾,把唯一完好的木桌上的灰土擦干净,提着的两大袋子生活用品先摆放在桌上。

“我来得急,没有花太多时间调查,那房东说也提前说了这个房子要收拾打整,我也没想到情况会这么糟。房租我已经交了一年,下午就要去报道,更换住所也来不及,还麻烦。”

她取出买的一沓用来做抹布的小毛巾,厨房用的污垢净,还有一些其他清洁用具,在桌子上摆开后,她环顾了一遍四周,向赵冬阳说:“好在水电能用,大致能收拾出来。”

赵冬阳见她还是打算住下来,便低头发了几个消息。随后他在每个房间里转了一圈,记下了需要维修的地方,他跟陈月露说:“卧室衣柜柜门需要打螺丝,发霉的墙纸要铲了重新贴,厕所和客厅的灯各坏了一个,洗手台要打一圈密封胶,不然漏水,木床干脆扔了算了,修整不出来,两条街外就有卖床的,可以挑个便宜的将就用一下。剩下就是打扫了,这个地面估计得洗三遍。”

陈月露还在估测这个工作量,赵冬阳又说:“就算你现在加紧处理也得老一阵子了,你不如先去学校报道。要信得过我,这点事儿我帮你弄。”

“那你店里怎么办?”陈月露问。

“没事儿,有人帮我看,我叫了个朋友。”

陈月露没有废话,她看了一眼时间,从桌面拿起书包,“真的很谢谢,我有点赶时间,后面请你吃饭。”

“客气什么。”赵冬阳说着,用手机一一拍下房间里需要维修的地方,又搬过来一个凳子,站上去准备卸下坏掉的灯泡。

陈月露刚走到楼梯边,又转身看向赵冬阳,窗户透进来的光给他嵌了个边,她喊了一声:“冬阳哥”

赵冬阳转头。

陈月露说:“见到你真高兴。”

她平静地说完,然后咚咚咚地下了楼。

陈月露穿过一条街,就直接来到了要报道的学校门口。

她以前就在这所中学读书。

她看着门口金底黑字写着校名的招牌,记忆一下子回到了12年前的那天。

14岁的陈月露站在学校的大门口,心里只有恐惧。在刚结束的那个混乱寒假里,她的同班同学马玲玲被三个学生害死了,警察用了不到三个月就解决这个案子。

陈月露却怀疑真正的杀人凶手并没有被逮捕,而那个人就坐在他们班里,等待着她们这群小羔羊重返学校。

12年弹指过去,陈月露眼睛里闪出一丝冷峻,她跟保安讲明了来意,一脚踏进了这所曾噩梦出现过无数次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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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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