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阿湘这才安心坐回凳子。“你年纪尚小,遇事不要胡思乱想,擅自行动。你也说了,我们都是家人,像这种决定生死的大事,当跟家人商量再行决议。”
“好。”
阿湘隔着窗,瞧了瞧屋外的月色,估摸着时辰,道:“行了,这个点,你们凡人也该上榻入眠了。不管是任务还是历劫,你自己都要多多上心,也同阿茶一起想想法子。在尚未盖棺定论前,事情总归是还有转机的。”
起身离去前,阿湘随手一变,竟变出个汤勺来,待她看清自个儿变出来的东西,她自个儿都有些出乎意料。
“算了,将就着使。近来情况特殊,你时常带着它,若有需我们帮忙时,你只需将它用水泡着,我们就能听到、看到你身边的情况,也好及时过来帮忙。”
接过汤勺,送走他们,鸢璃这才吹灯上榻。一夜清醒思索,鸢璃心中愁丝豁然开朗。
阿茶再来时,端着一碗鸽子汤,汤盅未掀盖,香味就已透出,满屋飘香,经久不散。
瞧她穿戴整齐,想来是盥漱过了,阿茶这才直接端到她跟前,道:“我带了刚炖好的雪鸽汤给你补补,你尝尝。”
“哪里来的?”鸢璃瞧了瞧里头的用料道。
闻言,阿茶反问道:“你希望是哪里来的?阿璃是希望这汤是我亲手熬的,还是希望,这汤…来源于亓府?”
阿茶话里话外包含的意思明显,语气多有拈酸吃醋的意味。
“我自是希望是你亲手所做,至少这汤里的情意绝非虚情假意。毕竟…你待我,比天下任何男子都真诚。”鸢璃回答得态度诚恳,语气柔和且带有些讨好意味,听得阿茶一时间有些错愕。
“难道不是吗?”
鸢璃说这话时,朝着愣神的他笑得明媚。恍神之间,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璃绾还只是魔界公主时,也是这般嘴角挂着甜甜的明媚笑意地望着他,跟在他身后喊着阿洵,企图贿赂说服他帮她干坏事。
“阿茶怎么光傻楞不说话?”鸢璃报复性学着他方才拈酸吃醋时的语气,逼近道:“阿茶刚刚愣神的空挡,脑子里想着的是我?还是别的女子?”
“在想我那逃不过英年早逝的未婚娘子。”将汤勺放进汤盅,阿茶盛起一勺微微吹凉,递到她嘴边,说:“我昨个儿亲去昆仑玉山抓来给你熬的,里头还加了雪莲,正适合你补身子。”
尝完,味道的确不错,鸢璃下意识脱口而出:“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手艺呢?”但随后将他代入蚩浔,就不觉奇怪了。
“烹煮之技我一直都会些。不过带你回幽冥殿前,我没养过鬼火,查阅古籍又因以鬼火修炼成形的并无先例,查不到,所以最初我也不知该如何养你。甚至,我连你需不需要进食都不知道,但我想着烛火好像都未吃过什么,就没给你喂,只给你挑了些养身的灯盏,渡些自身修为灵气滋养。”
直到现在,那困惑了她三万年,又因见他从不进食,自个儿便也不好说的问题才终于解开。却不想令她三万年没好饭吃,竟是因为这个,故有些不可思议地震惊道:“所以这就是你从不给我饭吃的原因?”
“所以你是需要…进食的吗?我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鸢璃欲哭无泪道:“因为我看你都是不进食的,我想着你这幽冥殿里估计也没什么可吃的。你能把我捡回去,让我有个容身之处就已经很不错了,我还敢多提要求,找你要饭吃?再说了,你那一屋子鬼啊魂啊的,谁会给我做啊。”
“我的确是不需进食的,但在我带你回幽冥殿之前,我常闲来无事钻研菜谱。后来以为你不需进食,无人吃我做的菜,就算新得菜谱,也都收了起来。做蚩浔时有娘在,也没多少机会做,我哪儿收着的新菜谱到现在都还没用完。若你当时告知我,你需要进食,我可以给你做的。也怪我,当时没察觉到,那你这三万年,都吃的什么?”
“吃的你渡给我的气儿。”
“着实委屈你了。今后,定不会让你再饿着了。我第一次养鬼火,不太懂,你有什么喜好或是需求,我若不知道,你就直接告诉我。”
“不委屈不委屈。我吃九万年的饭也积不来你给我渡的那些灵气,还是吃你渡给我的气儿好,哪怕这辈子只吃你渡给我的气儿都好。我若但凡有半句怨言,都是我不识好歹!”
鸢璃连连摆手,生怕茶溯洵误会她不乐意,导致以后都断了灵气。阿茶渡的灵气入身虽“清汤寡水”了些,但对内力修行,还是极其有益的。
“可我瞧你方才回答我时,一脸幽怨,好似颇有不满。”
“也不是。主要是你的灵气太过清神,三万年来都食此,有些清淡。我先前四处逃命流浪时,能保命都不错了,实在没能力让自己只用吸收天地精气就能管饱。吃得杂,味道多,突然换了好东西,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不过我现在习惯了,很喜欢你的气。”
鸢璃说这么多,落在茶溯洵耳里,最烫人的也就“很喜欢你…”这几个字。随着这句话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阿茶的心情也愈发愉悦。
看着她喝完一盅雪鸽汤,肢体动作正满意地表达着对他厨艺的赞扬,茶溯洵回应道:“你喜欢,就最好了…”
屋内气氛正和谐欢快得紧,门外突然传来亓珩的声音,问道:“阿璃,你醒了吗?我给你带了早膳,裕德斋新出笼的,要尝尝吗?”
茶溯洵朝着门外的方向递去白眼,不满地低声道:“晦气。”
“不必了,阿洵给我熬了鸽子汤补身,我已经吃饱了,亓大人自己吃吧。”
“裕德斋的早膳在帝京很出名的,味道也是排数一数二的,阿璃要不尝一小口吧。”
“亓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碗鸽子汤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早膳,大人还是拿回去吧。像我们这样的山里长大的人,对吃食的要求不比帝京的权贵商贾那般有追求,尝不尝的…无关紧要,裕德斋的点心听着是吸引人,可只怕撑坏了肚子。”
鸢璃言下之意就是在告诉亓珩,她有阿浔就够了,不再需要他了。同样也是在告诫自己,与温以辞一样的真身的他,只怕连碰一碰,最后难受的,都只有自己罢了。
“那我先给你放屋里,等饿时,叫小厨房再给你热热。今日是望月回归戏班后,第一次正式登台,阿璃若是有兴趣,一起去吧。”
“我答应阿浔今日去河边散心了,今日怕是无空,但,还是多谢亓大人邀约。”
闻言,门外人沉默良久才回道:“那你外出小心,注意防风。”
“多谢大人关切。”
亓珩在屋外站了站,眼巴巴地望着那扇明明关着却进不去的门,眼神落寞。他听出来了鸢璃的语气客气且疏离,摆明了是在与他撇清关系。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成了被丢下的那一个。阿浔那张脸,他的确比不过,但他坚信阿璃既喜欢好看的皮囊,总有看腻阿浔的时候,皆时,万花丛中过一遭,阿璃定知他最好。
给自己一顿洗脑加计划筹谋,亓珩心中阴霾扫去大半,离开时脚步又轻盈了起来,嘴里自顾自地讨论起对策。
此刻,屋内,透过窗缝,阿茶斜睨正离去的亓珩,说道:“瞧瞧,癔症癫病的前兆。”
“阿茶,我们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在人家府里这样说人家不好。”
茶溯洵收回视线,垂首委屈小声碎碎念道:“人家别家,不管哪家都没有惦记别人未婚娘子的道理。”
“阿茶,我们今天就走吧。”
“去哪儿?”
“去哪儿都好。我昨夜想了一整晚,豁然开朗。我这一世,可能就剩下一两个月了,情蛊都无法令他爱上我,我留下死磕有什么用呢?除了整日费尽心思,担惊受怕的胡思乱想,我又能做什么呢?与其在剩下的寿命里惶惶度日,等待着结果宣判,而后回天界给众仙神一个交代,那我还不如放手快活,至少临死时回忆起来,会觉得不虚此行。剩下这一两个月,我们回羁望谷,隔绝天界所有眼线,像两个普通凡人那样生活,该有多好。”
对于她的提议,茶溯洵格外赞成。他能保住蚩璃,更能保住鸢璃,但他仍旧怕她今后后悔,不免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好了?不是一时气话?我可以帮你避开天界所有眼线,至少一时半会儿他们察觉不出。但你要想清楚,这样做就等同于你放弃任务成败的最后翻盘机会了,有可能是必败的局面。”
“我自己的任务,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天界的珩槿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他将我带进这个困局的,又不是我自己想成神的。我人微言轻,只能为之鱼肉反抗不了他人刀俎相向,已成定局。我拼命才活了这三万多年,活得那么费力,我不能那样浪费的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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