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是世家大族,和崔家这种因为皇帝信赖而跃升的新贵族不同,而这两家的结合即可以让裴家得到皇帝更多的关注,有利于裴家子弟在官职上的升迁,也使崔家贵族的名头更加响亮,是个双赢的结果,而这其中注定要为家族牺牲的两个年轻人则命中注定地承担起棋子的角色。
所以裴玄机从小就对自己的未婚妻的名字“崔雀”极其讨厌。家雀的名字,就像他们之间的婚姻,是关在笼子里面被束缚着不得自由的东西。
结果裴玄机十六岁的时候,私塾里转进来一个胆怯的小姑娘,小姑娘生得白,不像其他女子那样瘦,脸圆圆的。
后来他听见先生叫这姑娘“崔雀”,他想,这个名字可真可爱。
人就是这样,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雨水从屋檐上滑落下来,愈发大了。
这样大的雨,仿佛一张无形的盖子,压得檐下所有的人感觉到窒息。
裴玄机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在任上听说了将军和崔少卿的纠葛,将军卧薪尝胆的精神实在让裴某佩服,崔家把女儿嫁给将军,又在官场上提携将军,但是将军不忘初心,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连名分都没有的爱人,怎么能不让人佩服,但既然已经结束了,不如让我带崔姑娘离开吧?”
裴玄机一番话,可谓是夹枪带棒,阴阳怪气至极。
戚勇却没有争辩,只是固执而笃定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把崔雀带走。“
裴玄机轻轻地笑了。
然后一字一句道:“如果我——非要带呢?”
戚勇的眼睛变得猩红起来,披着的那层活泼张扬的羊皮撕下来,露出里面狼的獠牙。
戚勇从腰间抽出雁翎刀,不由分说地架在裴玄机的脖子上,威胁的意思显而易见。
裴玄机是朝廷命官,戚勇此举如果被传出去,谏官注意到的话,那他在战场上积累下来的这辈子的荣耀就到此为止了。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在屋檐下。
雨水从屋檐上滑落,良久,终究是裴玄机退让了,自嘲道:“都是官场上的同僚,何必把场面弄得这么难看,又转向小桃道:“告诉崔姑娘,我三日后在南边第三个城门那里等她。”
说完,便撑开桐油伞离开了。
小桃犹疑地进屋,把裴玄机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半躺在床上的崔雀,崔雀自从上次呕血后就再不肯吃下任何东西,唯求一死而已。
果然,就像小桃预料的那样,崔雀听完她所转述的裴玄机的邀请之后没有任何反应,就像之前谢照主动邀请她去茶铺小住一样——崔雀在潜意识里根本不觉得这些人提供给她的第二条路是害了崔府全家的自己所有资格走的。
看见崔雀不答话,一直站在那里的戚勇反而反应强烈道:“没有想到吧?裴玄机会站出来,其实当年在学堂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你了。他专门拿了给你的蝉翼饼,趁你不在的时候放在了你的书桌上,连同一张书信。“
“可是我当时正在想方设法获得崔家女眷的青睐呢,我心里想,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嫂子,只要有一个上钩,我就要让整个崔府死无葬身之地,这样的我又怎么会让裴玄机得逞呢?
这些事情,你从来不知道吧?裴玄机也是个有自尊的人,写了那么长的情书却没见到你回应,竟然以为你是拒绝的意思,便把自己对你的这份喜欢给收起来了。一直到后来你我的事情闹得整个金陵人尽皆知,裴家决定退婚的时候。
尽管裴玄机和他亲出游的时候正好撞见你我二人,裴玄机依然不愿意同意他母亲要求的与你退婚,听说在裴家闹了一个多月的绝食。“
崔雀被这样惊人的真相所震撼,拿起枕边的簪子,刺向戚勇,被戚勇右臂格开。
戚勇难以置信道:“你竟然想杀我?!”
崔雀见刺杀失败,只是闭目养神。
戚勇愤怒地想要直接掰断那簪子,却发现这簪子恰好是当年崔雀出嫁之前和自己传递书信时用来打掩护的那只簪子。
怔怔地看了看,这簪子没有粉身碎骨,反而被戚勇小心翼翼地放到长桌上。
戚勇甩了甩袖子离开了。
小桃出去又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
崔雀看到药,拿起来就要开窗往窗外的芭蕉上面倒。
谁想到一开窗就看见戚勇沉默地站在面前。
戚勇道:“ 你兄长最小的儿子现在还在诏狱呢吧?你要是继续不用饭,不喝药,我不能保证他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包打听茶铺。
范秀才算账,崔雀在给客人端茶倒水,司轩——
司轩又去走亲戚了。
对此,司轩的顶头上司兼茶铺老板崔雀愉快地放行了,并且表示希望他再多走几遍。
自从谢照从崔雀那里拿到了做任务的五十两银子,太子派人送来了赔礼道歉的五百两银子,谢照这经营茶铺的周转资金一下子变得充裕起来,去进了好些名贵的茶叶,但是茶水的价格却没有变,因此吸引了更多的人来茶铺喝茶。
只是真正想要他们的“包打听”的业务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大多数人询问起“包打听”的项目,还是想从她这里了解前不久首辅崔家的倒台事件。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走露出去的,可能是谢照当时在太子面前从屋顶上摔下来的情节太富于戏剧化,以至于全金陵的人都知道“金陵开了一家包打听茶铺,什么都打听,就连明威将军过去的经历都给挖出来了。”
但是对于来到店铺询问的人,谢照只是以“无可奉告”四个字打发回去了。
笑话,把客户的**泄露出去以后谁还敢上门找她打听别的!
所以当又有人在她耳边提起“当时在戚府——“
谢照甩甩擦桌子的抹布,脱口而出一句“无可奉告”。
却发现来人是一个她绝对意想不到的人。
戚勇面色疲惫地站在那里,正在对她说话:“当时在戚府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见谅。“
戚勇回了府,下人接过他的马匹和佩剑,他习惯性走到卧房门口,却想起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默默地退回了书房。
拿着虎符把玩。
虎符神奇消失的那一天就是崔雀从自己盗走虎符委托谢照去查案的时候吧?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发现自己的夫君和她所以为的样子有所不同。
戚勇刚刚在包打听茶铺,委托谢照接走崔雀。
他在见到崔雀一日日憔悴下去,终于意识到比崔雀不再属于他更可怕的事情,就是崔雀会永远离开这个世界,相比起来,让谢照把人带走,他想要看的时候还能去远远地看一眼。
现在崔雀已经坐上谢照安排的马车了吧?
戚勇一个人呆在偌大的府邸,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单,往天只觉得军务繁忙,不曾有过如此的感觉。
忽然管家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结结巴巴道:“来了一个人,老奴不敢把人拒绝在府外,已经把贵客请进了正厅——“
因为府中涉及军事机密,戚勇严格要求下属不可以把不认识的人放入府中,戚勇听了之后果然脸色更加阴沉:“不是说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把不认识的人放进府里吗?!天王老子都不行!“
管家已经激动到说不出流利的话:“不,不行啊!来,来人,来人是太子殿下!“
戚勇:“……”
倒真的比天王老子要可怕许多。
戚勇赶紧进了正厅,看见太子连忙下拜。
太子没有叫他起身,便跪在那里,只能看见一角龙袍。
戚勇悄悄拿眼往上看,只见这太子生得一副好皮相,长得也不像一般读书人那样羸弱,而是恰到好处的威严和英俊,此刻正捏着鱼饵在喂正厅前的池子里的锦鲤。
太子道:“怎么样?把戚夫人送走了?“
戚勇心里一沉,不知道太子为什么要忽然提到崔雀。
太子道:“不去亲自送上马车吗?“
戚勇:“……“
他和自己妻子的事情,这太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太子道:“听说谢姑娘派来接的是一架青色的马车,现在路上人这么多,戚夫人可要小心,别坐错车了。“
司马轩仿佛是算准了时辰,他刚说完,戚勇的管家就进来了,向戚勇耳边禀报道:“将军,夫人已经离开了。“
戚勇:“来接她的马车是什么颜色的?“
管家不明所以道:“鹅黄色的,和小姐穿的衣服还很搭呢,谢姑娘真是有心了。“
戚勇闭上眼睛。
崔雀坐上的不是谢照准备好的马车,而是被太子司马轩派来的人接走了。
太子道:“我看戚夫人一下子没了父兄,实在可怜,便有意接她到太子府小住一段时间。只怕将军不愿意放人因此先斩后奏,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才是。最近朝廷政局动荡,我还是需要将军借我一臂之力。如果将军能够办到,我会还给将军一个忘却前尘往事,和将军和好如初的夫人。“
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论语·颜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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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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