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秋雨初歇,莳花馆的琉璃瓦在朝阳下泛着湿润的光泽。浅清早早便醒了,腕间的伤经过一夜已经消肿,只余淡淡的红痕。他坐在镜前,指尖轻轻抚过包扎细致的白纱,昨夜那人专注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
“清哥儿,”徐伯在门外轻声禀报,“江侦探派人送东西来了。”
浅清整理好衣襟,将那缕异样的心绪压下:“请进来。”
来的不是江执诚本人,而是他的助手林子寒。年轻警员捧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神色恭敬:
“浅清先生,这是先生让我送来的证物清单副本。先生说,若您想起什么新的线索,随时可以添注在上。”
浅清接过档案袋,指尖触及纸张时微微一怔。这不是警局常用的那种粗糙纸张,而是上好的宣纸,墨迹清隽工整,显然是重新誊写过的。
“江侦探费心了。”他轻声道。
林子寒又取出一个青瓷小瓶:“这是先生吩咐送来的药,嘱咐务必按时敷用。”
待林子寒离去,浅清在书案前坐下,仔细翻阅那份清单。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名录的一个名字上——沈墨言。这个人名旁标注着“调香师,已故”的字样,死亡时间恰好在姐姐出事前一个月。
浅清立即起身,从书架的暗格中取出一本陈旧的笔记。这是姐姐生前留下的调香手札,他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在角落里找到了“沈墨言”三个清秀的小字。
他沉思片刻,执笔在证物清单的批注处写道:“沈墨言与先姐似有私交,手札中数见其名。”
刚放下笔,徐伯端着茶点进来。浅清看着老管家花白的头发和微驼的背,忽然开口道:
“徐伯,你在莳花馆多少年了?”
徐伯微微一怔:“回清哥儿,整整十二年了。从老馆主还在时就在了。”
浅清从抽屉里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封,推到徐伯面前:“这些钱你拿着,回苏州老家去吧。你儿子前些日子不是来信说添了孙子吗?回去享享天伦之乐。”
徐伯愣住了,双手微微发颤:“清哥儿,您这是要赶老奴走?”
“不是赶你走。”浅清的语气温和却坚定,“这些年来,你为我操心太多。如今馆里接连出事,我不想你再跟着担惊受怕。”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况且...接下来要查的事,需要一个更年轻得力的人相助。”
徐伯老眼含泪,终究接过了信封:“那清哥儿您一定要保重...”
送走徐伯后,浅清独自在书房静坐了片刻。这些年徐伯就像他的亲人一般,此刻分别,心中难免怅然。
午后,他特意去了趟香雪海。周掌柜见到他,立即迎了上来:
“清哥儿来得正好,老朽正要差人去请您。”
“何事?”
周掌柜压低声音:“今早有个年轻人来打听沈墨言的事,问得十分仔细。老朽觉得可疑,就推说什么都不知道。”
浅清眸光一凝:“什么样的年轻人?”
“二十出头,戴着金丝眼镜,说话文质彬彬的。”周掌柜回忆道,“左手始终插在口袋里,但老朽瞥见他小指上戴着一枚很特别的戒指。”
浅清的心猛地一跳:“可是银戒,上面刻着兰花?”
“正是!”周掌柜惊讶道,“清哥儿认识此人?”
浅清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他可说了什么?”
“他问沈先生生前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香方,特别是...与永丰洋行有关的。”
回到莳花馆时已是黄昏,浅清意外地发现江执诚正在书房等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为那人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江侦探怎么来了?”浅清有些意外。
江执诚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来看看你的伤。”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探访,“另外,给你推荐个人选。”
浅清微微一怔:“人选?”
“听说你在找新的助手。”江执诚从怀中取出一张名帖,“这位是刚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精通化学药理,或许能帮上忙。”
浅清接过名帖,上面写着“陆清羽”三个字,地址在租界的一家西医诊所。
“多谢江侦探费心。”
江执诚轻轻执起他的手腕,仔细察看伤势。他的指尖温热,动作格外轻柔
浅清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耳根微微发烫。他想要抽回手,却被江执诚轻轻按住:
“别动,让我看看恢复得如何。”
浅清只得由着他。江执诚的指尖在他腕间轻轻摩挲,目光专注得让人心悸:
“今日可有什么发现?”
浅清将香雪海之事娓娓道来,当提到那个戴银戒的年轻人时,江执诚的眸光骤然锐利。
“他左手小指戴着的银戒,与三年前我在姐姐遗物中见过的那枚一模一样。”浅清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那是沈墨言的信物。”
暮色渐浓,书房内还未点灯。江执诚忽然道:
“明日我陪你去见陆清羽。有他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些。”
浅清抬眼看他:“江侦探似乎很关心我的安危?”
江执诚微微一笑,在昏暗中他的目光格外深邃:“浅先生这么好的一张脸,若是伤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却又透着真挚的关切。浅清垂下眼帘,掩饰住眼中的波动。
这时,浅清注意到江执诚衣袖上沾着些许粉末,在暮色中泛着奇异的光泽。
“这是...”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触。
“从永丰洋行仓库带回来的样品。”江执诚任他查看,“已经让林子寒送去检验了。”
浅清捻着指尖的粉末,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这是...'忘忧'香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原来永丰洋行一直在暗中复刻沈墨言的香方!
“明日一早就去见陆清羽。”江执诚的语气不容置疑,“这个案子,我们必须加快脚步了。”
浅清站在廊下,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他低头看着指尖残留的粉末,知道这场博弈已经进入了更加危险的阶段。
腕间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指尖的温度,那句“这么好的一双手”还在耳畔回响。浅清轻轻抚过自己的手腕,第一次对自己的容貌生出了些许在意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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