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将尽,晨雾如纱。浅清披衣起身,执灯巡视莳花馆的每一个角落。昨夜那人影如鬼魅般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行至后院竹林时,特意驻足细观。
露水沾湿的青石板上,隐约可见半个模糊的脚印。浅清俯身细看,那脚印甚浅,似是轻功极好之人所留。更奇的是,脚印旁散落着几片细小的银屑,在晨曦中泛着诡异的光。
"浅先生起得这般早?"
浅清倏然回身,见陆清羽提着医箱立在月洞门下,也不知来了多久。
"陆医生这是..."
"昨日落下一支钢笔。"陆清羽含笑走近,目光扫过地上的痕迹,"这是..."
浅清不动声色地用鞋底抹去脚印:"露水重,陆医生还是屋里请。"
书房内,陆清羽果然在案几缝隙间寻到一支黑色钢笔。他执笔在手,忽道:"听说昨夜馆中进了贼人?"
浅清执壶的手微微一顿:"陆医生消息灵通。"
"今早去诊所途中,听街坊议论的。"陆清羽自然地接过茶盏,左手小指依旧保持着那个不自然的弯曲,"可曾丢失什么贵重物件?"
"不过是些寻常物什。"浅清避重就轻,"倒是陆医生这钢笔,看着很是别致。"
笔帽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德文,陆清羽轻笑:"留学时的旧物,让浅先生见笑了。"
他饮罢茶便起身告辞,临走前似是不经意地道:"近日多雨,浅先生夜间关窗时,记得检查窗棂上的暗扣。"
这话说得蹊跷,浅清待他离去后,果真去检查窗棂。这一查,竟在书房西窗的暗扣上发现一抹极淡的胭脂色——正是昨日陆清羽西装口袋巾的颜色。
日上三竿时,江执诚带着林子寒匆匆赶来。一进门便道:
"查清了。徐伯昨日确实登上了去苏州的火车,但今早有人见他出现在城隍庙。"
浅清眸光一凛:"他可曾回过莳花馆?"
"这就是蹊跷之处。"林子寒接口,"守夜的兄弟说,子时前后确见徐伯身影在馆外徘徊,但并未进门。"
江执诚取出一物:"这是在竹林里找到的。"
那是一枚和田玉平安扣,用红绳系着,正是徐伯常年佩戴之物。玉扣上沾着些许银屑,与清晨所见如出一辙。
"还有这个。"林子寒又递上一张当票,"在徐伯住处找到的,当的是尊白玉观音。"
当票日期正是三日前,质押的银元数目不小。浅清接过当票,指尖发凉——那尊白玉观音,正是姐姐生前最心爱之物。
"徐伯他..."浅清声音微涩,"为何要当掉姐姐的遗物?"
江执诚凝视着当票上的印记:"这间当铺,是永丰洋行名下的产业。"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浅清摩挲着手中的玉扣,忽然道:
"我想去见见徐伯。"
"太危险了。"江执诚立即反对,"若他当真与永丰洋行有牵扯..."
"正因如此,我才非去不可。"浅清抬眸,"十二年的情义,我总要问个明白。"
最终约定申时在春风茶馆相见,林子寒提前带人布控。临行前,江执诚执起浅清的手,将一件冰凉之物放入他掌心。
"这是?"
"袖箭。"江执诚为他整理衣袖,动作轻柔,"必要时防身用。"
浅清欲推辞,却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只得由着他将袖箭系在自己腕上。
申时初刻,春风茶馆二楼雅间。浅清独自坐在窗前,望着楼下往来人流。茶香袅袅中,他忽然想起许多往事——徐伯教他认字的耐心,为他熬药的关切,在他受欺侮时的维护...
楼梯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浅清整了整衣袖,袖箭的冰凉触感让他心神稍定。
门帘掀动,进来的却不是徐伯。
"浅先生久等了。"陆清羽含笑而立,"徐伯托我带句话,他临时有事,改日再与先生一叙。"
浅清缓缓起身:"徐伯现在何处?"
"这个..."陆清羽推了推眼镜,"在下也不得而知。"
暮色渐临,茶馆里的灯一盏盏亮起。浅清望着陆清羽镜片后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既然如此,有劳陆医生传话。"
他起身欲走,陆清羽却伸手拦阻:"且慢。徐伯还托我带给先生一件东西。"
他从医箱中取出一个锦盒,盒盖开启的瞬间,浅清瞳孔骤缩——
盒中盛着的,正是那尊失踪的白玉观音。只是观音手中净瓶已然碎裂,瓶身嵌着一枚熟悉的银戒。
"这是..."浅清声音微颤。
"沈墨言的戒指。"陆清羽轻声道,"徐伯说,物归原主。"
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哨响,是林子寒发出的信号。陆清羽神色不变,从容收起锦盒:
"看来今日不是谈话的时机。改日再会,浅先生。"
他转身下楼,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浅清独立在窗前,腕间的袖箭冰凉刺骨。
观音像碎,故人踪渺。这一局棋,似乎每个人都藏着不能言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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