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日一早过得很快,但这日所要忙碌之事也有许多。
上月在午门见马尔赛所领官兵惰怠,胤禛便以三年为期叮嘱之,但吏部兵部之**懈怠无能现象并不是一边一角、在朝夕间可解决,于是从那之后,胤禛又加强了在吏部、兵部内的整顿肃查,这日恰得回响。吏部尚书朱轼、兵部尚书白潢由此皆被传来安排改善考核事。
朱轼与白潢到了,胤禛并未设屏,两位尚书向皇帝与怡亲王行礼罢,便被赐垫坐于暖阁炕前。气氛虽是平和,但聪明熟练如两位尚书心中都已隐约知此来所为事之重要。只听皇上淡淡开口先问:“两位尚书在兵部、吏部已是许久,对手下官员可都满意?”两位尚书屏息静气,皇上这话问得突然,倒让人不知怎么回答。白潢是个直言不讳的,资历更深些,也便当仁不让先开了口:“回禀皇上,微臣观之,可堪用者终究寥寥。”皇帝并无动静,没有打算回复,朱轼自知已是不得隐瞒之时,也大胆复议:“回皇上,臣于吏部所见亦同兵部尚书所言。”胤禛见两位大臣虽小心翼翼倒都能真诚以对,便也不绕弯子,直言所要谈之事:“是,世祖以来,我朝三年举行大计。五年举行军政。其居官优者、列为卓异。劣者、分别轻重、置之八法。所以澄叙官方。劝善惩过,典至重也。三年举行大计。五年举行军政。其居官优者、列为卓异。劣者、分别轻重、置之八法。所以澄叙官方。劝善惩过,典至重也。”此话一出,两位官员便知皇上要说的是文武官员考课之事,此事确是如今官员不勤之关键所由。大清考课分四格,先皇在时,为巩固社稷,百废待兴,颇重人才,以才为先,守、政、年在其后,然而先皇晚年官员们素质已全,守则有缺,贪污**已很是常见,且未能得到关注,明眼的大臣如朱轼、白潢等看在眼中又不敢妄言。真是难得,新皇改了许多地方,已是将四格中的“守”提为首要,如今终究是要详细说到此处来了,两位正直的官员脸上自然都是郑重。
胤禛见两人脸上都出现了自己想要的态度,便也大方说起近来自己所查之弊:“朕思卓异八法,所举所劾,不过十数人。而平等供职、不列举劾者,尚有多员。如文官仓库之盈亏,办事之能否,武官骑射之优劣,训练之勤惰,皆未填注考语。是考课群吏,尚有遗漏之处也。”文武官员如今的考课有“八法”,沿袭明制,经胤禛调整,分为贪、酷、罢软无为、不谨、年老、有疾、浮躁、才力不及等八项。每每大计考察后,官员照四格会分为卓异官、平等应留官与八法应去官三等,先皇时要求考官根据四格为三等官员评注等级,出具考语。胤禛之前已是省去卓异与八法官员填四格之麻烦,只评平等官。如今胤禛正是查到考官们所举之卓异官员与所弹劾之八法应去官员,三年一次竟也只能得出十数人,而占绝大多数的平等供职者,竟也往往未根据四格予以填注评。胤禛一想便知,如此行事怠惰随性,当然会滋生许多错判枉法事,随意拉去几个被排挤的充任八法,推几个会来事的地位高花钱多的当卓异,然后随意安插与纵容那些不能好好办事的作平等继续尸位素餐,真是当官当得好轻巧。胤禛一推便知,所以特将此话直说与两位尚书听,以明己整顿之心。“两位尚书以为此事该如何整治得好?”胤禛并不多言,让这些更熟悉自己部里乱事的尚书亲自言计。
两位尚书一听皇上冷静的询问,心中又是尊敬又是慌张,毕竟这么些长久的问题,也是自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敷衍过去了的,谁知这位皇上会连这个都督促起来了呢,于是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垫子前,向皇上谢罪。白潢依然先行发声:“皇上赎罪,以往是我等监察不力,以致有此等偏差。微臣伏思,不如……嗣后俱于大计军政之年,令督抚提镇、注明考语,造册报明吏兵二部,务期秉公核实。”白尚书是个正直有良心的,知道自己资历更深也总能先行回应问题,一旦被看破倒也羞得快,立马给自己部揽上了责任,并且敏锐觉察皇上偏叫吏部尚书一起来,无非是想吏部一起办,于是也直接在承诺里拉上了吏部一起管办此事。朱轼当然也以为然,虽然反应没有白尚书快,但单从奉公立场,他也立马呼应向皇帝承诺:“臣定当协吏部一同整肃,力使文武官员见严明之察,中高尚之为。”胤祥观察着两位官员,被胤禛引导得一唱一和,真是默契,心中也感叹胤禛的御臣之术果然是日益精进了。正想着,胤禛倒回头突地问胤祥:“王弟总理户部,也是熟悉大臣行事,可认同此计?”好在胤祥因为未设屏,在两位一直还算靠谱的官员前,方才也自觉认真听了,便也不会被吓到,停了一下,从容回胤禛:“回皇上,臣以为,两位尚书所言甚是,上下官员当很适用。”胤禛满意对胤祥微微一笑:“嗯,那便照此说的办。嗣后大计军政,除卓异八法照旧例举行外,其平等官员,文职自知县以上,武职自守备以上,不入举劾文武各官督抚提镇等,秉公填注考语,送部察核。务期秉公核实,不得徇情任意,颠倒是非。”
皇上说完,两位大臣恭敬接了旨意,便以为能退下了。然而皇上停了一会儿,又开了口:“另外,附近京畿等处、驻防八旗官员兵丁内,尽有曾经出征效力者,伊等并无升转之处。应选其汉仗好、人去得、劳绩宣著者,给与升阶。两位尚书又怎么看。”此事正相关军政之年考选事,胤禛便恰好一提。兵部尚书一愣,想着此事还要回去查阅名册才能清楚。皇上也并未等太久,仿佛清楚一切部内流程,便接着只是吩咐:“便谕领侍卫内大臣八旗都统等,与尔两部,公同会议具奏。”两位尚书心下都突地轻松了,虽然心中隐隐奇怪皇上为何对这些事都如此熟悉,面上还很是恭敬接了旨意,便被允告退去部内传旨。
两人走后,胤祥喝着茶便调侃道:“皇上真坏,昨日自己都已写好的旨意,偏要让尚书们自己惶恐说出。明知我不会反对,偏还要问我的意见。”胤禛轻轻拿茶盏碰了碰胤祥杯子:“心甘情愿才能克敌于无形。至于王子,不也配合我了,我之行事,当然从来都要先听你吩咐,免得惹吾王生气,也能让众人知道见王如朕。”胤祥听得舒服,便对胤禛骄傲一笑,小嘴微微收紧得更可爱了些:“那京畿中有能力者不得升转,是侍卫说的?”胤禛从容回:“这倒不是,只是收买了几个都统,王弟得空时帮我赏正白旗都统拉什青雨缎褂一件可好?”胤祥佯装拒绝:“不得空。”胤禛无辜拉住胤祥的手:“那怎么才能得空呢?我给点奖励?”胤祥听了一个激灵,连忙收回手,嗔怪胤禛一眼:“赏便是了。”
胤禛管起官吏事会再过问胤祥,其实也不全为帮胤祥立威,只因胤祥也才与他提及户部各仓监督官员的管理事。原来户部各仓监督向来都有年限,满汉人互相监督,所以更换时大多也同时。原有定法,前任如果未清查钱粮,后任也不得接手,这样便可以管好钱粮的出入,防止亏空的弊端。但胤祥发现,通州有坐粮厅,贮有通济库,每年动用轻赍等项,出入关系钱粮数十万两,然而坐粮厅有一差,并无年限,满员升转就更满员,汉员升转则更汉员,满汉参差更换,往往彼此牵制回护,导致钱粮难彻底澄清。加上他们在任长久,如有亏欠,必至积累增多,更难清理。看到此情,胤祥便与胤禛讨论了一些时候。胤祥感到有些困难,如今不知从何着手。胤禛深思熟虑了些时候,也与户部一些官员谈过此事,便终于定下,还是耐心从头清查得好。许多事,前人都得过且过,于是总是日益难办,胤祥看到也不是很有决心好好查办,钱粮事尤其麻烦,所以每次都要找胤禛下个决断,胤禛也确实不负所望。至于差位轮换,让户部商量着,最终也定下三年一换的规矩。两位大臣走后,胤禛便想起此事,当即又传了旨意,命户部将通济库钱粮,逐一确查,务期明晰。其坐粮厅一差,嗣后限三年,满汉一同更换。庶接受之际,不至含糊而弊端亦自此清厘。定为例。
胤祥听了胤禛旨意,也没想到胤禛如此快就将此事定下来了,心里也很快意。毕竟只是自己昨日发现的弊端,而且才发现,自己也不确定是不是对的,跟胤禛一提,没想到当即就能得到整改,比当初为了土地去查半天档案还查不到痛快多了。胤祥与先皇、太子都呆过一些时候,也不是一直胸无大志,心中总也有一些想实现的理想报负,但一来自己信心不强,信念不坚定,二来,那两位待自己很好,但总有些将自己当小孩或是公主的意思似的,只是看自己脾气温厚,还算体面,让自己更多起到陪同作用,所谓正事和自己商议不多,自己所提之事,即便最后做成了,也是他们最终多方转圜的结果,胤祥便更谈不上什么自豪的了。胤祥心中暗自对比着,他意识到,胤禛不一样,他也常把自己当这个当那个的,但他总很相信自己说的话,自己的发现和建议,雄心与壮志,经常会得到胤禛夸赞,并且合理的很快就施行下去,还会告知所有人这是自己的功绩,吹嘘给别人听。胤祥不是一个虚荣的人,并没有建功立业的野心,有时甚至有些自卑,他常常很努力为了证明自己,虽然首要是为了得到爱,但最终发现在许多宠爱自己的人眼中自己能做的真的很少时,也还是会很失落与难过。所以胤祥自然而然地,也并不以为自己有什么才干,以致让胤禛一开始觉得自己是个有些超脱的人。但胤禛从来都在分析与鼓励自己,对比自己与他人,发掘自己身上独一无二的闪光点,由外而内地爱自己,尊重自己,这可能就是自己之所以想要一直陪着胤禛的原由了吧。爱他,陪他是本能,确实也是最能成全自己,信任自己,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的唯一的机会,谁能愿意放过呢。今日还是这样,看着胤禛,胤祥回想种种,胤禛教会自己对比,教会自己分析,于是分析着,胤祥心中又涌出许多对胤禛的爱来,他人不懂,难懂,但自己想懂,要一直努力懂,胤禛这些良苦用心与用情至深,于是很是温柔地开口道:“哥哥,多谢。“胤禛看着胤祥淡淡的眼瞳,真是清澈纯粹至极,睿智而不自知,可爱又可怜,便起身走到胤祥身边,将他搂进了怀里,低头看着胤祥,也幸福回着:“多谢吾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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